天色未明,晨雾如纱,笼罩着汲城外的荒野。
朱亥勒马立于一座土丘之上,身后三千魏军,同样如林木般静立。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半夜。
蒙骜猜得没错,但却只对了一半。
在合纵军大营的战斗爆发之前,他确实是接到了墨钰的将令,仅带着十余名亲卫,悄然离开。
但他并非是渡过濮水,前往河东的蒲坂,而是秘密西渡黄河,来到被秦军占据大半的河内郡。
“朱亥将军,你无需带一兵一卒,只需按此路线图,前往汲城外等候即可。到了那里,一切自有安排。”
这是秦时墨钰的原话。
若非是亲眼见证了他神鬼莫测的手段,朱亥绝不会接下如此荒唐的军令。
然而,一想到墨钰许诺的,“让信陵君之名,再度响彻天下”,他便将所有的疑虑都压了下去。
为了君上的英名,重新响彻这片他曾用生命去守护的土地,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愿闯上一闯。
“将军,有动静!”
亲卫的低喝声将朱亥从沉思中唤醒。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地平线。
只见在灰白与墨黑交织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条蠕动的黑色长线。
无数旌旗开始在晨风中舒展,熟悉的“魏”字大旗,在黎明的第一缕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滚滚而来。
他来了!
朱亥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精神为之一振。
立刻带着亲卫催马迎了上去。
然而,当他看清为首那人的面容时,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的杀意。
领军者,竟是一名女子。
身姿婀娜,面容被一张青铜面具遮挡,但那双清冷而复杂的眼眸,朱亥至死也不会忘记。
前罗网天字一等杀手,惊鲵!
“怎么是你?”
朱亥的战马停在惊鲵面前,深深皱着眉。
他的目光扫过惊鲵,却没有看到怀中婴儿,心头一紧:“你来此地作甚?君上的骨肉何在?!”
他答应与墨钰合作,一个重要的前提,便是要确保信陵君唯一血脉的安全。
可现在,这个本该在信陵君府被严密保护的女刺客,却出现在了危机四伏的战区,而怀中婴孩,却不见踪影!
惊鲵的脸色也不好看,面具下的嘴唇紧紧抿着。
但却并非是因为朱亥的态度,毕竟,信陵君确实是死于她手。
问题在于,她也不希望,自己的言儿,来到如此危险的战区。
可,墨钰的命令,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的。
惊鲵默默地勒住缰绳,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后的中军。
朱亥皱着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一望,却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马背上。
只见,在万军簇拥下,一架软轿,正平稳地前行。
软轿之上,安然端坐着一个让他午夜梦回时,依旧会泪湿枕巾的身影。
那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儒衫,头戴玉冠,面容温润如玉,气质儒雅风流,正怀抱着一个婴儿逗弄。
仿佛是注意到了朱亥的目光,抬头望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熟悉的和煦微笑。
那张脸……那份气度……
纵然化成灰,朱亥也认得!
“君……君上?”
朱亥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战马,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君上已经……君上明明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