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掌柜见管家不愿意讲,也不强求,也是怕问出话来后,管家也会问她得的东西。便道:“天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快歇息去吧。”
昙掌柜主仆三人,各得了宝贝,兴奋不已,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回头再说荷英,带着马车,来到二十里洼时,月亮已经落下了。那片小树林黑黢黢的,如个怪物,突兀在荒郊野地里,阴森得吓人。荷英让荷柳把马车调过头来,招呼她给帮把手,将那俩人抬到马车上。荷柳来到这二十里洼就已吓得心惊胆战,又见那小树林阴森可怖,哪里还敢进去?站在马车边不挪步。
荷英走到小树林边,见荷柳没跟过来,催促道:“大妹妹,快来帮把手呀。”
荷柳胆颤心惊地道:“我、我害怕,你又没讲让我帮、帮忙……”
荷英知道只靠自己是无法把这两个人弄到马车上去的,又不敢多啰嗦,只好再许诺道:“大妹妹,你帮我把他们抬到马车上,我再给你一钱银子。”心想:反正有一个金元宝,给她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荷柳受到银子的诱惑,迟疑的道:“真、真的……”
荷英道:“我怎会骗你?”
荷柳怯怯的道:“你等等我。”壮着胆子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紧跟在荷英身后走进小树林,来到李友朋尸首前。荷英要荷柳抬脚,她去抬肩。荷柳探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友朋:直挺挺的,不见有一点动弹,也听不到喘气,惊恐地道:“他死了吧……”
荷英道:“没有,就是病得厉害了点。”
荷柳吓得结结巴巴的道:“死了我、我可不、不敢拉,要、要是让员外知、知道了,我、我可吃、吃不了兜着了。”
荷英央求道:“大妹妹,咱们来都来了,你就帮我拉回去吧。”
荷英一央求,没想到荷柳反倒来了拧劲,道:“不、不行,我、我不能拉。”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无论荷英怎么央求,荷柳就是不同意,趔着架子就走。荷英无奈,又只好道:“大妹妹,你说吧,你要多少银子才拉?”
荷柳听到荷英又要给银子,立时变了态度,狠了狠心,道:“五钱。”
荷英脱口道:“你打劫呀?!五钱银子……”
荷柳被荷英一抢白,反倒来了勇气,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道:“五钱,少一点也不行。不给拉倒。”
荷英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到:“行,五钱就五钱……”
荷柳怕荷英事后反悔,或是她根本就没有银子,那样自己不就白忙活了?便伸手向荷英要银子,道:“给钱。”
荷英身上哪有银子?只好道:“我身上哪能带这么多银子?回了家我再给你不行?”
荷柳知道荷英家穷,回到家也拿不出银子来,到那时,她真耍赖不给怎么办?于是,毫不相让的道:“不行。到时你没了银子不把我坑了?”
荷英道:“大妹妹,你信我就是,我若没有银子,我卖了地也给你。”
荷柳将信将疑的道:“你说话算话?”
荷英道:“我向老天爷发誓,我说话算话。”
荷柳见荷英发了誓,便信了她,壮着胆,去抬两腿。荷英面朝李友朋,两手勾着李友朋的腋窝,在前面倒退着;荷柳也面朝李友朋,用两只胳膊分别挎着他的一条大腿,两个人抬着李友朋,“吭哧”“吭哧”的往小树林外走。出了小树林走没几步,荷英脚后跟一拌,一下跌坐在地上,李友朋的头和肩膀一下压在了她的身上,吓得她“哎呀”一声喊叫,赶忙手扒脚蹬,抽出身子来,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荷英这一倒,把荷柳拽得向前一扑,一下子趴在了李友朋的身上,吓得她更是要死,“娘呀——”一声叫喊,爬起来,没命地向马车跑去。跑到马车边,想上马车,可窜了两窜都没有上去,一下瘫坐在地上。她脸色煞白,张着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都是吓出的汗水。
荷英稳了稳神,扭身望着荷柳,道:“你、你怕什么……”
荷柳缓过神来,两手捂着胸口,有气无力的道:“我、我不拉了……他、他是死人……”
荷英道:“他没死……”
荷柳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拉了……”
荷英连哄带劝的道:“大妹妹,你就行行好,帮我拉回去吧……”
荷柳道:“不拉,就是不拉……”无论荷英怎么说,荷柳就是不同意。
荷英万般无奈,又只好道:“你说,你要多少钱才拉?”
荷柳听到钱,胆子又大了些,犹犹豫豫的道:“再给五钱银子……”
荷英脱口道:“又五钱?你宰……”她话没说完,赶忙闭了嘴。她怕把荷柳说急了,甩袖子真不拉了。于是,狠了狠心,咬了咬牙,道:“好,好。五钱就、就五钱,你可得帮我把两个人都拉回去……”
荷柳惊讶的道:“啊?两个人呀?”
荷英道:“不两个人我给你这么多钱呀。都一两多银子了,你干不干?不干你走,我一钱银子也不给你。”
荷柳又想要银子,可又害怕,一时拿不定主意。
荷英又道:“你一年工钱才多点?这些银子你一年也挣不到。你要不干,我再找别人。”荷英吓唬她。
荷柳无可奈何,战战兢兢的道:“好、好。我拉……”
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友朋和韩玉树弄到马车上。然后荷英又返回到小树林,在地上寻找下午时看到的那锭金元宝,可找来找去,地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找到,还不甘心,又趴在地上,用手仔细地去摸,别说金元宝了,连一个铜板也没摸到。荷英沮丧地坐在地上,心想:老天爷怎么这样捉弄我?她伤感至极,欲哭无泪。片刻,静下心来,又想:或许这正是神灵对我荷英的考验吧。于是,打起精神,爬起来,出了小树林。
回到家,天已蒙蒙亮。荷英怕被街邻看见,赶忙让荷柳帮着往家里抬人。荷柳也怕这事被荷员外知道,便不敢推却。
二人抬着李友朋刚走进堂屋,荷妮听见动静就跑过来帮忙,三人一起把李友朋放到东间荷英的床上。然后又急急忙忙把韩玉树也抬了进来。
将李、韩二人放好后,荷英一腚坐在床沿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她连累加饿又害怕,直感到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她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汗如雨水般往下流。
荷柳连吓带累,也是气喘吁吁,但她却没忘了钱的事,向荷英伸着手,道:“给钱。”
荷英有气无力的道:“你、你明天来、来拿吧……”
荷柳见荷英确实累得够呛,再给她要,这会她也拿不出钱来,只好走了。
荷妮端了碗凉水过来,递到荷英面前,心痛的道:“母亲,喝口水吧。”
荷英懒懒地睁开眼,接过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进去。她连累带害怕,出了不少汗,确实太渴了。荷妮接过母亲手中的碗,道:“母亲,你歇息一会,我给你做饭去。”
荷英伤感的道:“妮呀,还是母亲歇一会去做吧,别磕碰着你。要是再伤着你,母亲可真没法活了。”
荷妮高兴的道:“不会的,母亲,我看见了。”
荷英不以为然的道:“你看见什么了?!还是等一会我去做吧。”
荷妮道:“母亲,我的眼看见东西了,不信你看看……”
荷英这才明白女儿话的意思,一把拽过荷妮来,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她眼睛,的确见她眼上的白翳没了,露出了两个乌黑清亮的黑眼珠,惊诧不已,道:“你真看见了?”
荷妮高兴地眼含泪花,点着头,道:“真的看见了。”
荷英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激动的呜呜地哭了起来,哽噎着道:“妮呀,你可好了……”荷英想起这十几年来,为了给女儿治眼所受的磨难与痛苦,今日终于熬到了头,悲喜交加,怎能不失声痛哭?荷妮也想起母亲为了她,吃尽了苦,受尽了难,忍受了无数的讥讽与冷眼,也感激地大哭起来。
母女俩抱头哭了一阵,心情渐渐平稳下来。她们这一哭,好似将十几年的委屈与痛苦全都哭了出来,心里轻松、舒坦了许多。
荷英推开女儿,用干枯的手给她擦着泪,感慨的道:“妮啊,母亲死也瞑目了。”
荷妮含着眼泪,边为母亲擦泪,边道:“母亲,这些年,你为女儿吃了这么多的苦,女儿还要孝敬你,让你享福呢。”
荷英听了,心里那个高兴,流着泪,笑道:“好、好,有女儿的这句话,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荷妮仔细地端详着母亲的脸——十几年来,她第一次看到没日没夜为自己操心劳神的母亲——儿时母亲的面容她已不记得了。母亲面容清瘦,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而凌乱,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荷妮心痛地道:“母亲,你为女儿吃苦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