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两人对视一眼,楚墨神色凝重地点头,秦墨两眼瞪大,呼吸一滞。
眼见大父憋得颧骨开始泛红,嘴唇打哆嗦。
稚唯出言补刀:“公输子昨晚给我的,”战术停顿一下,“见面礼。让我拿着玩。”
夏翁当即倒抽一口气,呼吸重新打开,胸腔剧烈起伏。
稚唯悄悄挪动脚步,在夏媪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绕过一地的木屑花,果断向门外溜去。
当她踏出家门,望着头顶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时,背后的夏家陡然传出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被掰断然后砸到了更沉重的物件上,紧接着响起的是两声暴喝。
“公——输——子!!!”
“老夫跟你没完!!!”
霎时间,鸟雀惊飞,鸣啾不断。
“哎,”稚唯背着手,摇头晃脑叹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系统惊呆:“……你是不想今天回家吃饭了?还是不准备回家睡觉了?”
稚唯充耳不闻,抚平衣袖,自言自语向章家走去:“说起来,也不知道豆腐推广一事搞得如何了。此事因我而起,我得多去问问,免得像我不负责任似的。”
系统哭笑不得:“拜托你对夏翁夏媪‘负责’一下吧!”
[嗨呀,没事的。]
稚唯只觉得这几次“惊喜”之后,自己已经进入了心如止水的境界。
[我本想当着公输子的面,严肃认真地展示一下态度,以作‘见面礼’的反馈,谁知道人家心那么大……那就这样吧,等大父大母冷静下来,会藏好钜子令的。]
稚唯在隐藏秘密方面非常放心自家人,也不担心夏翁夏媪会擅自拿钜子令做什么。
总之,这半天的时间就先让两位老人家冷静冷静,之后她再跟他们谈论怎么处理钜子令。
章家今日也非常忙碌。
别看小型水碓虽然制作成功了,但夏翁和公输子的意见一致,想要让大型“水农具”能够成功运作,并尽量延长使用寿命,那重要的机括部分就不能再用木头,必须采用金属材质。
可是铜铁等资源在秦国受到官方严格管控,整个咸阳的铁匠铺屈指可数,且金属存量有限,铁匠每打造一件器具,都必须将金属用量、器具类型等等条目一一记录在册,便于官
府定期审查。
如果将整个建章乡的“水农具”机括都交付给铁匠铺制作的话,那么整个工期将会变得非常非常长。
而且单个机括所用金属不多,但总体加起来就是一笔很可观的数量,这事怎么也瞒不过咸阳官府。
忠诚大秦的章老丈并不打算隐瞒,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将此事上报官府,让铜铁走官批途径。
相信官府看过“水农具”的高效率后,此事并不难达成。
章邯本该今日回将作少府当职,但他认为“水农具”的意义更大,预备回将作少府跟上司报备此事后,直接请假回来和夏翁等人将“水农具”做完。
章老丈索性就将报备咸阳官府的任务一并交给大儿,他则是专注处理其他更为麻烦的事。
建章乡内流经有一条主河流,是渭河的分支,以它丰年的水流量,足以搭建起数十架水车。
诚如昨天稚唯所说,以现在的工艺技术,做不到同时将踏碓、石转磨等农具衔接在一架水车上。
每个水车只能衔接一种农具,那要如何分配“水农具”的类型,是第一件要事。
其二,是钱。
抛却“水农具”带来的激动过后,常年管理一地乡政的章老丈只会考虑得比稚唯更加全面。
不管是水车还是“水农具”,制作它们都是需要资金的,现在用上铜铁金属后,价格会更高,这笔钱会统一由建章乡的财政出。
但建章乡的财政从哪儿来?
还是从乡民们的手里收。
制作农具这笔钱,到底是均摊好,还是按需收费好?
浇灌农田用得到水车的,和用不到的,是否要分开收费?
不同类型的“水农具”,要分开定价吗?
——光是想想,章老丈就觉得头大。
从前夜开始,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建章乡的舆图反复斟酌考量;第二天一早,更是直接将几个乡吏叫来集体开会。
他甚至谨慎的没有把这件事告知给乡里的三老、伍老。
再是德高望重的老者背后也都有家庭,让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属实是有些困难。
虽然乡吏也有同样的问题,但上有律法威慑着,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胆敢试图公器私用,或者以权谋私,章老丈直接就能断掉他们的仕途。
只是如此一来,豆制品的推广一事反倒是落在了章媪和章郧的身上。
章媪一大早就开门迎客。
新安里几个家境困难的农户是第一批受邀上门的,听说章家要教他们磨菽浆、做菽团,无一例外,全都是茫然无措的。
但等亲眼见到章郧将菽磨成浆,煮熟后还那么好喝,震惊过后的他们就再也顾不上考虑有的没的,开始怀着珍惜感恩的心情一心一意学习。
等稚唯来到章家的时候,后院和厨房已经摆满了盛放豆浆的木桶和木盆,还有大量的豆皮正挂在木棍上晾晒。
因她提
前嘱咐过大母,所以昨日在做晚饭的时候,夏媪就有意无意的和章媪说起豆制品的二三种“可能”做法,并提示道,点豆腐如果全用石膏这种药材的话,成本就太高了,最好能找到别的酸浆、卤水来替代。口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阿唯你若是还有些别的想法,一时半会儿也最好别交给他们了。”
稚唯立时微笑起来。
[瞎说什么大实话,我有那么周扒皮吗?]
系统:“……”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说的是什么?
〈63〉
三言两语解决完羽绒来源的问题,稚唯告辞离开,回到夏家。
夏翁和夏媪果不其然已经平静下来,虽然时不时有些心不在焉,但好歹水磨的整体构造没有搭建错。
“大父,”稚唯故作无事地提议道,“要不要再找几个懂木工活的人来帮你?”
章邯尚未归家;章陨忙着磨豆浆,而且也不会木工活;公输师徒又早早跑路。
光靠夏翁自己制作水磨、水碾的话,会很累吧?
然而夏翁却是果断拒绝:“不用。”
哪怕知道此时家中只有他们三个,他还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降低声音,郑重道,“咱们家现在,不适合再进外人。”
稚唯:“……”
之前那四个车夫奴仆尚且在家的时候,夏翁也没有这样小心翼翼,难道钜子令比“韩国贵族后裔”的秘密还重要?
她神色复杂道:“不然,就去请几个墨家弟子来帮你?”
夏翁控制不住“啪嗒”掰断一根木条,面色扭曲了一瞬,在短短几息内,如同饱经沧桑般,目光哀怨地看向稚唯:“女孙别闹,钜、那东西现在绝对一定不能拿出来!”
“……我没有要暴露它的意图。”
稚唯抹了把脸。
“我的提议也跟那个东西无关——大父你是墨家,请几个同门弟子来帮你做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若是不介意,邀请公输家的也行。”
“这、这样啊……”
夏翁尴尬地捋捋胡子,但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