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溺拨开人群,走到门前,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眼睑,低声道:“让开。”

杜宇闻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那道伤口处,多年的刑警经验让他一眼认出那道伤是什么造成的。

他眼神微变:“你脸上有子弹擦伤,谁开得枪?”

还能有谁?杜宇闻心知肚明,他们之中带着枪的只有他与唐如是。

陈溺掏出怀里黑色的小□□丢进他怀中,从简道:“山里遇鬼,唐如是被鬼遮眼,开枪打死了千黛,他的脖子也被那些东西给拗断了,尸体还在山里,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去亲眼验证。”

李善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邪笑:“陈大少爷真会编故事,这种理由也扯得出来,蒙着眼睛也能打中队友?你当是演电视剧呢?”腔调阴阳怪气。

陈溺在山林里走了许久,上一趟,下一趟,小腿肚都在一阵阵抽搐,手臂与手也因拽着墙壁那会儿用力过猛,还在微颤。

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上,皆处于极度疲乏的状态,他现在不想管其它,外面的纷纷扰扰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只想快些进屋,回房间休息。

刘哲说:“你们看到了吧?他带来的小孩子被我们抓住了,他都不管,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陈溺疲乏地叹出一口气,扭过身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抽出小王纸牌,两三下撕碎。

在他脚边凭空生出一卷风,漩涡之中喷涌出黑色的羽毛,鸦羽越来越多,最终汇聚出一道身影。

包裹在外层的羽毛散落在地,从中脱颖而出一个黑衣加身、手持文明棍的人,脸上戴着皮革制的朋克鸟嘴面具,头戴一顶高礼帽。

黑疫医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论是和陈溺一个屋的人,还是其他屋子里的人,皆露出惧怕的神色。

对疫医这个物种的恐惧已经深深烙入他们的灵魂,成为了一种本能。

陈溺的嘴唇动了动,几近细弱无声:“死和滚,让他们选一个。”

杜宇闻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退让到一旁,呆滞地目送陈溺走入屋中。

黑疫医的手杖一扬一落,轻轻松松挑起晴晴的后衣领,将她送到了屋里。

李善等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胆子和游戏的主宰者们抢人,钳制着苏棠的人打了个寒颤,赶忙把苏棠给推了回去。

黑疫医的手臂一转,文明棍尖锐的尾端直指李善双眼之间正中央,女人优雅的声腔中透着一股凛然的高傲:“走?死?”

李善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通畅,完全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围观的那些人作鸟兽散,李善的同伴们也慌慌张张地转身跑开,他呆愣了一会儿,连爬带滚地逃离。

连那些坐在自家门槛前的村民也怕不慎受到波及,悄悄溜回屋子里,不动声响地关上了房门。

黑疫医扬起的手臂落下,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腹下,文明棍被掌在它两手之间,末端扎入土壤之中。

它转头看了看停留在屋外的易可与苏棠,又不怎么在意地收回视线,正视前方,像个守门神一样挡在门前,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

即便如此,苏棠几人也有些怵得慌,贴着墙壁绕进屋,火急火燎地关上门。

-

单间里,黑滋尔端正地坐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房门被从外推开,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仍旧低头看着书中的文字。

见到这一幕,陈溺心里凭空燃起一股邪火,两步走到黑滋尔身旁,用力抽走了他手中的那本书。

他仅剩的那点儿力气用在了黑滋尔身上,想要呵斥他,张开口,却又陷入一种哑口无言的境地。

黑滋尔抬起头,视线款款落到陈溺那张缺失血色的脸上,又缓缓垂下,扫过他的衣着:“衣服脏了,脱下来。”

陈溺有些颓然,哑着嗓子道:“什么都不打算管了,是吗?”鼻腔里没由来的一酸。

黑滋尔的目光停驻在他微微红的眼尾处,沉默半晌,终还是叹了口气,起身绕到陈溺身后。

房间里有两个木盆,每个木盆里都盛着半盆水,他将从陈溺身上褪下的衣物丢进左边的木盆子里,又弯身从另一个盆中捡起沾水的湿毛巾,一点点帮陈溺把脸上和身上清理干净。

“先穿我的。”黑滋尔的衣服很干净,如同崭新。

他的衣物对陈溺来说,尺码有些大,也不是特别大,还算合身,在合身的基础上有些宽松。

黑滋尔:“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拽着陈溺,两人一起坐到床上。

陈溺原本也是想快些休息,可现在却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在那个疙瘩没有消除之前,他没办法好好睡觉。

他横坐在黑滋尔的腿上,搂住对方的脖颈,额头抵在他的肩骨处,重复提起先前的问题:“你是不是什么也不管了?”

黑滋尔默然,隔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希望你可以信赖我,我也希望能够一手接管所有领你困惑的麻烦,可你不需要。”

陈溺矢口否认:“我需要。”提起昨天的事,他感到无力,心里拧巴着,“只是苏棠是当时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黑滋尔说:“为什么?你认为其他人能做到的事,我办不到吗?只要你开口,我也可以替你夺去那些人的性命。”

陈溺:“杀了他们做什么?我只是需要把诅咒转移。”

黑滋尔说:“但你完全没有和我商量过这件事,你试图挣脱我,想要我不干涉你,我照做了,你不满意吗?”

的确是不满意。

黑滋尔:“你信不过我。”

可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本性难改,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做出改变。

-

晨间,伴随着喧杂吵嚷,陈溺缓缓睁开双眼。

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靠在黑滋尔肩头,听着他低沉徐缓的话语,就那么睡着了。

来时穿的唐装恢复了原有的整洁干净,回到了他的身上,想也知道是出自黑滋尔的手笔。

他醒来没多久,垫在他身下的男人就揽着他一起坐起身:“要出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