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一夜未睡,她用化妆品遮好眼底暗淡,推门出去,迎上助理略显担忧的目光,指尖点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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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总算到了拍摄朝宛杀青戏那天。

这场戏需要夜景。傍晚,朝宛匆匆垫了一下肚子赶到场地,被剧组用车接送到了善郓州近几年才修建的影视城里。

这里天然沙漠遍布,着力描绘苍莽旷野景致,城楼肃穆而有震慑力,比起横店那边不知氛围浓厚多少。

阮柔已经到了,一袭铁甲劲装衬得她气质飒然,看见朝宛,亲切地挥手。

朝宛连忙回应。

被工作人员领到了化妆间,换上沉重的银甲戏服。坐在镜前上妆时,她翻了翻消息。

傅奚前夜凌晨两点给她发来的消息还在,说是有惊喜要给她。

能有什么惊喜呢?

朝宛关注了一下傅奚的社交动态,二世祖似乎今天还在国外某旅游海岛度假。

摇了摇头,心想肯定不靠谱。

思及那夜傅奚的消息太过暗示性,大概率会惹季檀月误解,朝宛抿了一下唇。

她点开了和y的聊天界面。

要说些什么解释吗?

正迟疑犹豫,巧合般,下方跳出了白色的对话框。

[结束后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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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宛微张唇,旋即飞快用手遮挡,胸中跳得极快。

还好化妆师依旧神情如常,没有注意到。

手一截截移开,她偷偷回复女人。

[好的,季老师。]

脑海里乱糟糟的,朝宛摇了摇头,沉下心,安静回忆剧本。

这是一场必败之局。

影领含云授命镇守潼宁关,却战败被李西川挑下马。

她至死都想去抓从衣襟滚落在地的,含云留给她的那枚兵符。

可是直到断气,也没能触碰到。

影分毫不知,含云早已退居几百里远外的芸京,听闻她死讯后只是淡薄地笑,看不出一丝痛惜。

影是她有意推出去的,只为了能替她暂抵李西川,多换回京后的几日奢靡享乐而已。

可含云却在当夜放纵的酩酊间,陡然心中空落起来。

她跌跌撞撞地在莺燕宠眷簇拥下笑着、饮着,金银一把把地抛出去,殿下的人趋之若鹜,双眼发红地去抢夺。

奢靡之后长久空虚,含云倚在冰冷宽大的金銮椅里,忽然觉得分外吵嚷,污人耳目。

她侧过头,下令:“影,都杀了。”

杀了台下那些笑脸相迎的蠢人,其后作为奖励,与手下最忠心的犬一同枕眠。

她与影行过很多次这样的“乐子”。

小侍卫忠心不移,总是听话至极,会眼都不眨地将殿内所有人都杀掉,紧接着用干净白帕抹去所有血污,亮着双眼望向她。

她爬上她床榻,渴望地唤:“主上”。

像只讨赏的幼犬。

可今夜却无人应声。

含云像是忽然被抽去了力气,斜斜倚在冰冷金椅里。

她忘记了,影在几个时辰前已经死了。

死在几百里荒草不生的边关。

剧本关合。

朝宛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纾解胸中弥漫的悲凉感。

本该看到影死去那一段就停下来的,可她总不知不觉翻页,想去看含云的反应。

含云本性凉薄,却也在影死后表露出了一点端倪。

她不知道季檀月在拍摄这一段时会怎样表现,是冷淡,还是会有一些悲恸?

朝宛忽然发觉,她一点都不了解季檀月。

就连女人方才突如其来的邀约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更别提揣摩透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今晚杀青之后,她回临南,季檀月也会像剧本里那样,心中哪怕荡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吗?

还是说,从始至终,她只把自己当做供人赏玩的金丝雀,就算离开也不会有半分不舍。

朝宛垂下眼。

应该只是后者。

她们之间,亲密无间,却又若即若离。

拍摄现场。

“ng,朝宛动作太僵硬。”

“ng,还是朝宛,表情不行,不要暴露给镜头你眼神闪躲的样子。”

“ng,马的状态不好,换一匹。”

从晚十点拍到将近十二点,这场戏被卡的次数已经数不清。

硬生生换了好几匹马,朝宛总算理解程楼对细节的掌控程度究竟有多重视。

当然也有她初次拍武戏,腰上还挂着威亚,有些难以适应的缘故。

心情失落,被叫去听了好几轮戏,阮柔也耐心为她分析细节,可朝宛依旧自责不已。

“别紧张,想想,拍完这一场就解放啦,可以不用在这里吃沙吞风,回家睡懒觉。”阮柔笑着说。

新的一条很快继续拍摄。

候场等待时,朝宛低着头,无声握紧缰绳。

如果是影的话,她会怎样想?

或许她不认为这是一场必死之局。也或许,纵然知晓自己必死,可依旧甘之如饴。

衣襟里贴近胸口的兵符沉甸甸的,早被体温焐热,就像含云册封后扶她起身的手心那样温热。

影都能设想出,待她大捷,返抵芸京时,含云会怎样笑着迎她。

会唤她大将军吗?

不慎红了脸,心跳咚咚,影捏紧手掌,被茧子磨得心痒发酥。

是了。她会护好长公主,也会护好长公主的江山。

影从未有这样迫切的想法,想回京讨赏,与她的主上缠绵,想去吻女子盛装下雪白的颈侧,想听她低吟,唤她“将军”。

城墙外杀声渐起,李西川所率叛军攻临城下,流血漂橹,厮杀声惨烈。

“杀。”影高喝。

她不会让乱臣贼子接近长公主一步。

可是没人应和。

身后大芸军如一团散沙,畏惧败退,深知此战必败,纷纷后退自保。

影双眼狠厉,遍扫群将,终是唇角微勾,现出一抹极讽刺的笑。

她重拍马背,独身奔出城楼外。

眼前黑影憧憧,黑夜如浓墨将一切吞噬,只有月光惨淡,映亮叛军流溢银光的弓.弩.箭刃。

影忽然想起,那一夜,她潜入含云府邸行刺时,也是这样凉薄的月色。

可女子却甘愿勾住她脖颈,呵气如兰:“要我。”

她杀进重围,双目俱被滚热鲜血蒙住,低声嘶吼,挥动手中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