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几分钟,方育平就放下剧本,吐了口气对何家驹歉意笑笑:“何编剧,这部电影是慈善电影,不是时装片,你剧本写的火灾不是灾难,而是一场盛宴,前期所有的情节都是再为了等火灾爆发,这让观众会觉得看到火灾第一感觉不是悲痛,而是过瘾,就好像口渴,一直口渴,终于等到了一杯水,一口饮下,很舒服,但是这不是我们拍摄慈善电影的初衷啊。”

霍东峻三人都没有出声,显然方育平对这部电影有他的看法,而且结合刚才的表现,这位方导演一定要侃侃而谈,果然,方育平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

“我们应该用一部电影去探讨为什么会有这场悲剧发生,为什么要等有英雄牺牲我们才会重视儿童被家人反锁在家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们的父母锁上他们,这些才是我们这部慈善电影要表现的东西,它不应该是让观众看完觉得哇,火灾场面很宏大,或者主角牺牲时的造型很an,而是让每一个观众看完这部电影,都能有所感悟,那就是这部电影为什么会出现在银幕上,它应该让我们疼痛,伤感,悲戚,流泪,而不是因为看完之后觉得画面很棒,演技出色或者特效惊人,反思和铭记,才是这部慈善电影的初衷。”

霍东峻闭上双眼轻轻呼出一口气,难怪这位方导演自己从未听说过,按照这位导演的思路,绝对是符合文艺片拿奖风格,但是观众会无视。

只是陆兆棠和自己投资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真的是方育平想象的这么美好?

第六十一章 电影

霍东峻不否认方育平这番话非常有道理,一部慈善电影的立意的确应该是让观众在电影中有所感悟,用电影去探寻事件本源,如果不是现在港府的态度,霍东峻并不介意方育平拍出一部这样扣问人心的电影,但是现在无论是港英政府,还是游锦堂慈善基金会,甚至是保良局,希望拍出的电影却不是方育平想象的那样,他们更希望突出游锦堂这位公务员英雄,用英雄的存在去淡化火灾本身对这座城市的影响。

“方生,我非常赞同你对这部慈善电影的看法,我个人也欣赏你对这部电影的定位和立意。”霍东峻斟酌着词语,对方育平慢慢说道:“这的确是一部慈善电影,但是投资方游锦堂慈善基金会更希望看到的是一部着重描写游锦堂先生的电影,你也知,现在外面对游锦堂先生的关注已经超越了火灾事件本身,所以……”

方育平没等霍东峻说完就笑了,他打断了霍东峻的话:“霍生,我懂你的意思,实际上这部慈善电影与火灾无关,基金会也好,保良局也好,他们要的不是让人们对灾难和悲剧的反思,而是希望让这部电影成为将来对这次灾难的史时,当许多年后,有人想了解这场火灾时,他们看到这部电影不会去记得是因为港府对底层民众的忽视,保良局制度的缺陷,社会福利署的不作为,只会记得有公务员为了救小孩子牺牲,有基金会去照顾英雄的家人,保良局在火灾发生之后对死者家属的抚慰,这种电影拍出来除了让所有人遗忘伤痛……对不起,霍生,这部电影我不会去拍,那不是慈善,那是阿谀。”

“方生未听我说完就说拒绝,是不是太早了些,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交流,折中拍出电影。”霍东峻可以欣赏方育平,但是这部电影却不能因为方育平而改变陆兆棠和他霍东峻的初衷,如果这部慈善电影从歌颂英雄变成了控诉港英社会制度,陆兆棠拉进来的庄李婉如,以及庄李婉如身后的保良局,甚至现在还未发声的香港社会福利署,就都成了这部电影的控诉对象。

方育平摇摇头,笑容比之前多了些勉强,似乎有恢复成冰块的迹象:

“霍生,坦白讲,这部电影之所以吸引我,就是因为它是一部慈善电影,可是现在看来,基金会提出的慈善这个词,和我之前认为的慈善这个词有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甚至无法用折中这个词来实现妥协。”

霍东峻抿着嘴唇点点头,望着方育平那双失望的眼睛说道:“我很遗憾,虽然我一样认同方导演你对这部电影的定义,不过方导,我可以邀请你拍第二部电影,仍旧是火灾这个题材,就用你的角度去拍摄,仍然是慈善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方育平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细细打量这个青年,霍东峻这番话说得很诚恳,眼神也很平静,不像是因为情绪激动突然生出的灵机一动。

“既然有了一部,何必再去拍另一部?”

霍东峻用筷子夹了一块笋,悬在两人中间:“有人喜欢食笋,食完第一块,等笋再生出来,也会再食第二次,更何况,两部电影,一部是保良局和基金会主导,第二部,可以由我霍东峻的东一传媒主导,第一部我无力更改,但第二部,却是我话事,第一部,我们就拍给政府和民众的眼睛睇,第二部,我们就拍给所有人的内心去睇,方导演,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