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只当是来报仇的,林海珊也做了动武的准备。可是来的人虽然带着刀枪,却没有交战的意思,反倒是进门纳头拜新龙头,竟是来归顺的。甚至还有人带着上级或是同伙的人头,作为投名状。有两个岛更是整个倒戈过来,头领带队投奔。

同他们一起来的,则是这些人的家眷,以及全部积蓄。有的女人死抱着孩子不放,有的紧紧攥着粮食口袋,还有的女人甚至紧抱着一口铁锅,大抵那是家里唯一可以称上财富的东西。他们当然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来逃难的。

官兵十万大军即将来扫荡的消息,已经如同瘟疫般在各岛上扩散开来。来夺龙头的头目被林海珊瑚斩杀一空,剩下的一些岛屿上还有头领,也有些岛屿上顺利选出了新当家,可是也有些岛屿因为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而陷入新一轮的内讧。外面是洋人猛烈攻击,平日赖以自守的险峻也用不上,自己的老大要么忙着抢椅子,要么就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手下的士气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本来林十四这几天搞的强行兼并,都是通过暴力手段强行把各方力量收归自己旗下,向心力不强。再这么一番折腾,下面的喽罗自然就升了退意。海上这种环境,注定要有小团体才能生存,指望自己连活都活不下去。有林海珊这么个人出来扯旗,她的山头当下看来也最大,这些人向着她身边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原本林氏核心力量的撤退并不算太难,毕竟这个岛上的人手素质比其他各岛为强,以铁腕手段确立自己统治地位后,命令传达下去,基本就可以执行。但是那些小岛上的人一加进来,局面就变的有些混乱。

正如范进所说,组织这么一场大规模的撤退,本身就是对管理组织才能的一个挑战,可是岛上有这方面才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范进自己其实也不算一个合格的首领,他不缺乏方案,但实际执行过的没几个。饶是如此,他也比现在这些海盗强的多,于是便被当做人才推举为撤退最高指挥。

上千乌合之众要让他们守规矩都是难事,更何况有序撤退。范进自己又不认识几个海盗,只能把工作分派下去,做到责任到人,各司其职,剩下的就只能做个监督,效率比海盗自己撤退要快,但是距离理想状态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外面忙成一锅粥,梁氏依旧不紧不慢地给林海珊梳好头,又插上了一朵珠花,珠子已经有些发黄,不算是值钱的东西,可是她看的却格外珍重。

“小妹,这是你大哥娶我的时候,亲手给我插上的,那时候大家都很穷,这珠子不算多值钱的东西。后来他送了很多首饰给我,可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好的。你也知道的,我是个什么出身,最早被爹卖给商人,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成了别人的老婆。再后来又被人卖给红毛鬼,天天被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不是遇到阿凤,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最亲的就是阿凤,你是他的妹妹,自然也就是嫂子最亲的那个,所以这件礼物送你了。”

林海珊听的鼻子有些酸,她揉揉眼睛道:“别说这个了,回头等有机会,我让你去广州看大凤哥就好了。你赶快收拾东西,天都快黑了。范进说,天一黑大家就要走。”

“走?这么多人怎么走的了?还有不少人在向这里赶呢。”

“等不及了。再说我们不可能带那么多人走,没这么多船,也没这么多口粮。两三千人已经是极限,再多就要饿肚子了。”

“可……可那些是乡亲啊,他们想跟着你,你把他们扔下……这不大好啊。”梁氏有些迟疑道:“我知道,南澳可能不容易守住,但是这是阿凤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基业,就这么拱手让人,我不甘心。其实如果守一守……”

“守下去死路一条的。那么多人,怎么打的过,保存实力,早晚能打回来,你赶快去收拾东西,我去前面看看,咱们这些人来了脾气不讲道理,范进一个书生不知道罩不罩的住。”

梁氏摇头道:“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让人交给范进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你喜欢他,那他以后就是你的良人,这笔钱就是让你们两个以后过好日子的。其实我想,范进是个书生,将来还是要读书考功名的,留下来入伙不合适。你接你的哥的位子,你们两个就很难见面。不如这样,你带上这笔钱,去广州做个普通人,嫂子留下,跟官军周旋一番,不管怎么样,总是能把你送出去。我知道的,你大哥偷偷藏了笔钱,数字很大。虽然藏在哪里他不告诉我,但我知道这笔钱肯定存在,而且你知道在哪里。这钱怎么用他有章程,可是现在这些章程就不能讲了,你把钱取出来,跟范进去过好日子吧,忘了南澳,也忘了这些人。对咱们女人来说,找到个合适的男人过一辈子才是大事,打打杀杀这些事,不要再做了。像你今天拿人头往身上淋血的样子,男人会怕的,将来离你越来越远,有得你难过。”

林海珊摇头道:“我不会跟他进广州,他也不会跟我当海盗。我们虽然成了亲,也是各做各的事,他少来烦我我也不会骚扰他。不我现在出去,看看事情搞的怎么样了。你也赶快换身衣服,这个样子走不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