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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庄晏几乎是靠意志撑着,才能督促自己迈开步子,去医院、学校、红十字会临时安置点。

直到沙哑的一声惊呼在背后响起——

“——晏哥!”

他的脑子锈了、傻了、宕机了,僵硬的身体循着本能,猛地转了过去。

吊车挖掘机在身边作业,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入耳净是轰鸣。每一块砖石被吊走,都带起灰白色的尘埃纷纷扬扬,将眼泪湮没在残破的废墟里,将伤痛铭刻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

那个人站在伤痛与废墟的尽头,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牛仔裤扯了两道大口子。大背包高过头顶,头发板结成一绺一绺,脸上灰黑,人瘦得脱了相,唯有一双眼睛透过弥漫的尘埃,像广袤夜幕上的星辰一样温柔。

庄晏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不比盛时好,他就这么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大千世界万般伤痛在此刻分崩离析,几天来现场场景的记忆碎片如潮汐般猛然退去,露出如海底怪石般嶙峋的、坚硬的、硌着心底隐隐作痛的想念。

他嘴唇蠕动了两下,说不出话来,风一吹过,脸莫名地冰凉,下意识地抬手抹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

庄晏脏着一张脸、全身上下破破烂烂、揣着相机傻傻愣愣地哭的形象,在盛时混乱的梦境里出出进进。

也没什么前情后续,反正时间就定格在这么一幅画面中无限拉长。

盛时昏睡了整整两天,神志沉浮,不知自己身在梦里,还是在废墟上。

醒来正是半夜,半个月亮从虚拉着的窗帘缝隙中探进头,在窗边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他花了好几分钟才从混沌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来震区报道的各家媒体记者几乎都待到搜救工作结束、通往外界的道路打通、堰塞湖排险完成之后,才分批撤离。本来庄晏他们打算回省城,跟其他同事汇合后乘机回京城,谁知道一出震区,盛时就像被按下了开关,胃病激烈发作,上吐下泻,等送到医院时,整个人已经脱水到失去知觉。

“怎么回事?啊?”庄晏暴跳如雷,一把抓过赵蕾蕾,“不是让你看着他吗?!不是让你提醒他按时吃饭,胃疼要按时服药,怎么会突然犯病这么严重!”

“我我我……盛哥他他他……这几天一直好好的,没听他说难受呀!”赵蕾蕾也被吓懵了,刚到省城,大家就近找了家酒店,开了几个钟点房,打算休整几个小时,洗洗澡换换衣服。盛时路上就不太舒服,一到酒店就去休息了,没多大会儿走廊就乱起来,庄晏举着电话吱哇乱叫,上蹿下跳,他房间门虚掩着,盛时侧卧在床上,身子蜷成一只虾米,冷汗浸湿头发,手攥成拳死死抵在胃部,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救护车一来,没等医生上楼,庄晏抱起人,咚的一脚踹开门就往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