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而回忆赫德的话:汉口最近有排外风潮,他这才会格外小心,风声鹤唳,以致戒严。
为什么呢……
轮船停靠的其他开埠港口,商业体量成倍增加,当地人忙着招商引资,对外国人整体还是欢迎的。
就算洋人傲慢无礼,仗势欺人,大清百姓习惯了忍辱负重,也不太会奋起反抗。
除非是真的发生了很过分的事——譬如有洋官洋教士侵占土地、奸污妇女、随意打杀平民,这才会激起民愤。但这民愤多半也会被当地官府迅速平息下去。
最近没听说汉口有什么大宗的教案。
林玉婵跨过没建好的隔离墙,看到不少小贩也谨慎地越界,在巡捕往来的间隙,抓紧时间朝洋人兜售廉价商品吃食。江边一座正在奠基中的大教堂,穿着破棉服的苦力身上散发臭味,正在咬牙搬石头,脸上迸出青筋。一对洋人牧师夫妇在旁观看。
“太不体面了。敬神的教堂怎能有如此肮脏的修筑过程。”洋牧师围着毛皮围巾,捂着鼻子,命令通译,“张,让他们把这些污秽的衣服换掉,否则明天不要来上工了。”
那个姓张的通译苦笑道:“这些人怕是没有第二件棉衣啊。”
洋牧师皱眉:“让他们去做啊!否则拿我的工钱做什么,买鸦片抽吗?”
通译没办法,用当地方言喝令苦力:“洋老爷嫌你们衣服脏,明天记着,都把衣裳翻个面儿再穿!”
苦力们顶着一张张麻木的脸,对此充耳不闻,肿胀的双手抱着石头砖,石头上染了皲裂的血。
林玉婵格外打量一眼那牧师。袍子上的徽章不认识,不知是哪个教派的。
不过,连这样的人都没被扔臭鱼,说明“排外”之事另有源头。
再穿过两条街,她皱了皱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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