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京迟解释完,陆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懂了,又悄悄说,“我知道你最喜欢这首诗的哪一句。”
陈京迟没料到他这样说,挑眉,“哪句?”
“最后两句。”陆橙一字一句读。跟个小朋友似的摇头晃脑。简直和小真一个样。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陆橙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陈京迟抱着陈与桥读睡前小知识的时候说了,写雪和分别的诗他很欣赏这首。他还给小真读最爱的李白的诗。小真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抵抗,可能是陈京迟说得有趣吧,说藏在古文后面的故事,说月亮、风与山河有多美。
小真背下第一首诗就乖乖跑到陆橙面前表演。这么小的小孩,话都没讲清楚多久,就说“轻舟已过万重山”,还要妈妈表扬,实在可爱得不行。
陆橙和陈京迟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害怕拔苗助长。但后来发现是自家小孩感兴趣而且太聪明过目不忘以后,他们就任他去了。
“大多数人都喜欢这两句。很好猜。”陈京迟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相信陆橙的“未来”,不相信他真的很了解他。
“我不是猜的。”陆橙忍不住说。
“我知道你比起夏天更喜欢春冬交际的时候,比起可乐更爱雪碧,比起酒更喜欢茶,但实际上喝凉白开最多。”
“你还喜欢看电影,无论什么类型。但你认为能用喜剧讽刺或者用喜剧鼓舞生活的人很厉害。”
“你最好的朋友是邱恩从,你们在他家院子的桂花树下埋了一个时光机,你在里面放的是一卷磁带、一个CD和一个蚕茧。磁带是你自己录的,有广播里的音乐,有妈妈唱歌的片段。光盘是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动画,但它不小心被你的表哥踩裂了。蚕是小学科学课上让你们养的,但那个蛹没有孵出飞蛾……”
“……你也没有剪开那个茧看里面有什么。”
陆橙说了好多,还有点激动,他觉得不好意思,他并没有要责怪现在这个陈京迟的意思,他只是想证明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都是真的,他害怕它们会是场梦。
陈京迟盯着陆橙,直到上课铃响,他才一声不吭地转回身,翻开默写本。
不是因为陆橙说的有问题,而是因为每一条都是正确的,他才觉得心惊。他不是那种会对朋友熟人说出有关自己所有事情的人,他甚至不喜欢多说话,他认为做比说更重要。说出的语言会变成承诺,而他不喜欢给别人诺言。
那些更为私人的感受,他也不会告诉别人。比如他喜欢吹风,一个人拿着相机到处逛,他喜欢甜的柠檬所以他更偏爱雪碧。他和邱恩从的约定是在三十岁以后挖出“时光机器”,前提条件是他们找到了想要分享它的人。
陆橙说得太详细,陈京迟不得不去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整个世界仿佛在上演一场舞台闹剧。他对陆橙所了解的“那个陈京迟”产生了一些微渺的感觉,好像在妒忌,他好奇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默写完古诗后,老师开始讲课。不过几节课过去,两个人都没在认真听。
陆橙对高中课堂和高中的陈京迟充满了新奇。而陈京迟只是对着窗外发呆。他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陆橙看着他身后半开的窗户,明亮的玻璃,云朵高高的,露出湛蓝色的天空,男生也变成一道暗色的阴影。
“外面天气好好啊!”陆橙小声地给陈京迟说。陈京迟没听清楚,他又凑近一些比划着说了一遍。
陈京迟应该还是没听见,但他回头看了一眼蓝天。
上午的课上完,陈京迟没有和陆博唯他们一起走,而是任由陆橙跟着自己去食堂。
路上,他突然对陆橙说,“那你知道吗?我对于‘爱’的看法?”
陆橙眨了眨眼,他其实不知道,“是什么?”
陈京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耐心地解释,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是好奇。”他说,“因为人们描述了,所以才会想要知道那些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吗?想要去感受……这是一种好奇。我认为人们都有这种好奇心。”
“你说的有道理。”陆橙想到和他在一起之前的陈京迟,他和很多人交往,但都只是萍水相逢似的,那或许就是他在探索这种感受的过程。
陆橙想了一下又说:“但我觉得我不是好奇,我只是在看到你……他的时候就觉得我爱他,从最开始就一直在那里。”
陆橙改口很及时。
陈京迟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感情地说,“你确实很爱那个人。”
陆橙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说是,“因为我觉得……他或许也觉得我非他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