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蓉:“……”
尴尬的沉默后,婉蓉开口了,“我其实一开始没打算来的。”
梁又木:“嗯。”
“但有件事,憋了几年了,实在不说,心里实在太堵。”她从口袋里抽出根纤细的烟,没点燃,只是松松衔在嘴里,唇瓣饱满红润,“特别是在看到你俩都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一个项目组里,我更忍不住了。”
梁又木:“……嗯?”
“你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喜欢楚弦吧?”婉蓉用饶有趣味的神情打量她的神色,“肯定知道,我那时候就差昭告天下了。”
她在追楚弦的时候好歹还是收敛了点的。以前的其他对象都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前科”,她对自己有信心,事实上也是,手到擒来的都有点麻木了,但楚弦不一样。
成绩好,体育好,长的又俊又高,常年蝉联女生私下里点评的top1地位,90分里唯一扣的10分就是因为家境实在太复杂,说不上好。
最主要的是,楚弦本人堪称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全方面立体防御,从哪儿都找不到可以凿进去的角落。
婉蓉更有兴趣了。而这份兴趣,终于在被明里暗里婉拒了不少次后,达到了巅峰,她那时是真的喜欢上楚弦了。
“所以,”婉蓉看着梁又木平静无波的脸,笑了笑:“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放弃了吗?”
纸醉金迷的室内扣着一盏窗。窗外,是和这里截然不同的漆黑夜色,若隐若现的半月在云层后游弋,皎皎光洁洒在地面,远处有烟火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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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每个学校都至少有这么个停电的瞬间。白炽灯骤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桌上的小电风扇还在尽职尽责地嗡嗡转动,整栋教学楼爆发出或大或小的尖叫声,偶尔还有个倒霉催的笨蛋脸映着手机的光,被教导主任当场拎到走廊一通痛骂,然后就是长达三四分钟的窃窃私语。
高三的日子实在太乏味了。乏味又重复,每天六点起来,十二点睡下,卷子、课堂,数不清的练习和测验,即使只有那么点微小的不同,也能让人兴奋不已。
教室一片漆黑,窗外反倒看起来亮了不少。
“都别说话了,安静!”段长的扩音器从走廊的这头传到那头,“有这时间不如多背几个单词!维修人员已经去启动备用电源了,很快就有电了,别想着放假,不可能——赶紧拿英语书出来背!”
王凯耀一向是很听话的,夹着声音尖尖道:“abandon!”
全班哄堂大笑。
等吵完了,闹完了,视线也差不多适应了黑暗,能看到一些轮廓了。
婉蓉把刚刚差点露馅的mp4摸出来,电子书关掉。抬眼看向左边。
梁又木的做题过程并没有被停电打断,她有点烦,正努力地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月光把最后一个步骤算完,笔尖唰唰唰在草稿纸上滑动。
婉蓉:“…………”
有时候她真的会觉得活该梁又木148分。
但梁又木到底是没算完,巧也不巧,正好不远处的浅滩后头在举行一个什么烟火秀。夏天的烟花本来就多,但平时隐在灯光里,不大引人注目,现在一片漆黑,教室里倒成了绝佳观景台了。
特别是她们窗边的位置,看的清清楚楚。
烟火声响起时,梁又木终于把笔停下,揉了揉手腕,抬头往左看。
烟火恰到好处地蹦出来个爱心的形状。
一片“哇”声中,教室的同学们开始一点点往窗边这边靠近,讲台桌上的带班老师也很年轻,笑了笑,睁只眼闭只眼,没管。
夏夜,灼热的夏夜,没有风的夏夜,少年的胳膊腿儿都似乎要在热潮中融化,多动几下就要汗流浃背。黑暗中,人与人的气息更加浓烈,在聚集过来的人群中,有几只青涩的手触碰在了一起,又有几双心照不宣的眼睛,一切都好像是热乎乎汗涔涔的,透着熨烫的热意。
婉蓉的视线也情不自禁聚在烟花上,直到她听到梁又木说话的声音,对方用笔戳了下前头伏着的清俊脊背,“楚弦,看烟花。”
婉蓉这才回过神来。
黑暗好像会给人平日里没有的勇气。平时不敢多注视的人,不敢触碰的事,都能在此无比轻易地完成,她的视线转向楚弦,看着他直起身,侧面挺拔清劲的轮廓,看着他揉眼睛,看着他侧头——
楚弦的目光只在天边绚烂的烟火里停顿了一秒,就回到了梁又木身上。
“停电了?”他问。
“嗯。”梁又木抱怨,“我最后一题都没来得及再算一次。”
“不是算过了吗,你肯定是对的。”楚弦伸了伸懒腰,手肘抵在桌上,骨感指节撑着下巴,看她目不转睛的样子,从鼻腔里懒洋洋的笑了笑,“有那么好看吗?”
“我在看月亮。”梁又木微微抬头,“它映着好多颜色,漂亮。”
月亮被烟火染上浅淡颜色,悬悬倒挂在天边。
梁又木在看月亮,楚弦在看梁又木,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习惯性动作,抬眼的时候淡红嘴唇也会不经意地跟着微张,目光专注到甚至有点呆。
婉蓉看着楚弦微微偏了偏头,他注视着看月亮的人,嘴角缓慢地荡起笑意来。
只轻轻一勾,很浅的笑,不大端正,带着点痞,但瞳孔却水洗过般纯粹黑亮,里头映着小小的梁又木。
黑暗中,他不加掩饰,近乎渴求地注视着对方,从额头到唇角。
不带一点其他意味,他只是看着,静默地注视,好像这样就足以。
“怎么样?”梁又木把他叫醒,自然要恪尽职守,寻求肯定:“漂亮吧。”
“…嗯。”楚弦的笑加深了点幅度,眼都弯起来,“可爱。”
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夸月亮夸木头。
“可爱?”牛头不对马嘴的,梁又木真是奇怪,皱起脸,“你的形容词真的很奇怪。”
“是吧。”楚弦不否认,低低道:“我要是能说更多就好了。”
烟火仍在一个接一个绽放,无人发觉的黑暗中,众人惊叹的杂声下,楚弦的笑意忽明忽暗,婉蓉注视着他的笑脸,在那瞬间好像明白了很多。
不是礼貌的笑,不是疏离的笑,是看到梁又木因为吃的东西掉了一半而愁眉苦脸的笑,是梁又木看向他皱眉时的笑,是和梁又木吵架拌嘴时的笑,是独属于一人的笑。
婉蓉坐在原地。
黑暗的确能鼓励人的勇气,让人去注视平日里不敢注视的对象……
真巧,楚弦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双眼睛里,除了梁又木,烟火、月亮、人群,其他的一切都再也塞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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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你猜什么?后来楚弦终于看我了,因为他发现我逮到了他的小辫子。”婉蓉说完,看了眼愣在原地的梁又木,笑声逐渐变大,“你知道他怎么样吗?”
竟然真的不知道……天哪,这是什么纯种的木头?
木脑过载,梁又木还在处理信息中:“啊……?”
“他请我吃了一周的饭,就一个请求。”婉蓉快憋不住了,“就是为了让我别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
梁又木:“?”
“啊,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都这么多年了,应该没事了吧?”婉蓉笑完,又回到之前的白天鹅状,优雅地捂了捂唇角,“但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问,他高中请我吃饭是为了什么?他敢说吗?”
梁又木彻底呆了:“…………”
呵,呵。
不仅敢说。
还敢撒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