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夫人早已瘦得脱了像,两颊凹陷,浑身几乎都没有什么肉。
就仿佛一层老皮,松松垮垮的贴在骨头上,宛若活着的骷髅。
除了病态的、极致的瘦,谢太夫人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似是药味儿,又似是老人味儿,或者兼有,并糅杂在一起。
总之,这味道很不好闻,隐约透着死气。
生性爱洁,受不得一丝腌臜的王姮,此刻却仿佛没有闻到。
她神色如常,眼底带着关切,说出的话,也像极了至纯至孝的绝世好孙女儿。
“啊!啊啊!”
谢太夫人中风了好几年,中间还遭受了丧子之痛。
即便有李明堂这样的神医诊治,也还是没有什么奇迹。
尤其是最近一两年,许是熬不住了,又许是真的老了,谢太夫人愈发像支即将熄灭的蜡烛。
她的生命进入到了倒计时。
可她不想死!
哪怕像个活死人,哪怕在外人看来是“活受罪”,她也愿意这般熬着。
对于王姮这个她曾经抛弃过的便宜孙女儿,谢太夫人感情很是复杂。
有嫌弃,有愧疚,有不满,有希冀……谢太夫人不傻,她本就是工于心计的人,自是能够看出王姮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只是把她当成工具。
不孝的玩意儿,对长辈竟无半点孺慕、尊敬。
但,谢太夫人又必须庆幸,自己对王姮还有用!
否则,依着王姮琅琊公主的身份,她想要一个缠绵病榻的老妪去死,有着太多的法子。
工具就工具吧,至少还能活着。
可惜,谢太夫人想开了,也不能改变“天意”——
她,要死了!
“唔!唔!”
嘴巴有些歪斜,恶心的涎水从嘴角流出来。
谢太夫人有着太多的不甘,可惜她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王姮拿着帕子,竟亲自为谢太夫人擦拭:“阿婆,我知道您放心不下王家!放心不下二郎他们!”
“您只管安心,我虽已出嫁,却还是会看顾家族。”
“二郎、十娘他们,我也会好好照顾。”
“沂州王氏,定能重现祖上的荣光。”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王姮没有说什么琅琊王氏,而是一口一个沂州王氏。
谢太夫人浑浊的老眼,在听到“沂州”二字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因为中风而扭曲的面容上,竟闪过一抹惊惧,“啊!啊啊!”
乱民!
都是乱民!
他们包围了王氏坞堡,他们要冲进来,打杀劫掠。
琅琊王氏数百年根基,即将被毁。
不行!
绝不能如此!
身为谢氏女,王氏宗妇,她要守住王氏。
“唔,唔!”
姜氏,不过一介女子,若是能够解王家之困,也算为王家立了一功。
“啊!啊!”
什么?
姜氏竟成了贵妃,宠冠六宫……是她!她害死了阿廪!
许是真的要死了,谢太夫人的脑海里,开始闪现曾经发生的种种。
曾经的落魄,乱世的恐惧,逼着儿子献妻后王氏所遭受的辱骂,以及姜氏得势后,王家的诸多“厄运”。
坚持了一二百年的琅琊王氏正统没了,成了可笑的沂州王氏。
王家的坞堡、祭田等,都被王九那不肖女拱手让给了南境王氏。
还有王廪的死……呜呜,我的阿廪,你死得好惨啊!
“阿婆!阿婆!您怎么了?来人,快、快请李神医!”
王姮见谢太夫人,先是双眼发直,接着就是满脸癫狂,她借着搀扶的动作,悄悄摸了摸谢太夫人的脉搏。
脉象,很不好!
她,要不成了!
王姮脸上只有担忧、惊慌,全无半点“老虔婆终于死了”的欢喜。
她叠声喊着,唯恐耽误了长辈的病。
李明堂很快就被请了来。
她扫了眼“回光返照”的谢太夫人,又看向王姮。
王姮已经在抹眼泪,孝顺孙女儿的形象,简直不要太生动。
李明堂了然,抬手便捻起了银针。
唰唰唰几下,银针精准的扎入穴位,尾端轻轻摇晃着。
谢太夫人顿时安静下来,陷入了昏睡之中。
“……公主,贫道已经尽力了。然则,尊太夫人久病沉疴,神仙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