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听杨明到现在还在为王彦平辩护，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他刚刚的话说得已经很重了，而且他了解自己这个学生的执拗，如果再说下去，反倒是会伤了他们师、生之间的感情。

他深吸一口气，思索片刻后说道：“小杨，你的想法我很清楚，但是我要提醒你，这样的事，哪怕是宋书记也很难办，省委不是只有宋书记一人。不过你执意要帮忙，我也不拦你，你可以去找陈市长试一试，但是，一定不能去找宋书记和宋局长，明白吗？”

宋书记和宋局长是杨明的最后一道屏障，而父子俩本身都是嫉恶如仇的人，如果为了这件事去找他们开口，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不仅救不出王彦平，还会毁掉杨明在宋家心中的形象，这是陈东极其不愿意看到的。

杨明自然明白陈东的意思，最终应了一声：“老师，我知道了！”

陈东的声音在电话里陡然加重：“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王彦平那家伙会不会毫无底线，会不会软骨头。检察院那帮人的的手段你清楚，威胁诱哄、刑讯逼供，他能不能扛得住？”

“环保局审批处什么地方？油水多到烫手！他在这个位置干了这么多年，局里谁收红包、谁拿礼金，哪些人跟他沆瀣一气，他知道多少谁也不清楚。一旦他为了立功赎罪，把这些腌臜事儿全抖出来……”说到这儿，听筒里传来压抑的闷响，“要是上面要求反贪局顺藤摸瓜，到时候整个环保局要有多少人被牵连？到时候真闹大了，那可就真难了！”

听到这些，杨明越听越心烦，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祈祷王彦平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最关键的是，现在县委做不了主。市里面孟春海既然插手此事，而自己和陈东又得罪过他，孟春海很可能主要目的就是要让这件事持续发酵，狠狠打陈东和自己的脸。

当天下午，杨明乘坐大巴来到市里，直接打电话给陈鹤约见——毕竟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市政府找对方。

接到杨明电话，陈鹤急忙从市政府出来。中秋节杨明去省城回来后，本想和陈鹤见面聊聊关于宋书记和宋局长的传闻，结果当时陈鹤比较忙，两人便在电话里交流了一番。

杨明把宋朝江的话转述给陈鹤后，陈鹤心里宽慰了不少。他觉得杨明从宋朝江那里得到的消息更为准确，尽管有人给宋书记和宋朝江父子泼脏水，但宋家背景深厚，宋书记本身是副部级干部，再加上宋朝江的岳父钟家也是京城高官，哪是那么容易被污蔑的？

很快，两人在市政府附近的茶馆见面。刚一坐下，陈鹤就询问杨明和王彦平之间的具体情况，杨明赶忙解释，随后问道：“陈市长，您和市检察院的领导关系怎么样，能不能和他们打个招呼，过问一下王彦平的案子？”

陈鹤思索片刻说：“老弟，实话说，市检察院原来的老检察长和我关系不错。但现在的检察长已经换人了，据说是孟春海的发小，我跟他完全不熟。不过，主管反贪工作的副检察长于洪亮，之前他晋升时我帮过忙，找他或许还有用。只是小杨，这个事的来龙去脉我从陈东那听说了，很可能是孟春海在背后推动，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更不好办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没办法直接命令孟春海，他和李玉良书记是一条线上的人。所以，我也只能先打电话试探一下于洪亮那边。”

杨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点了点头：“好！如果他愿意帮忙，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帮他引荐给宋书记！”

宋书记是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是江源省公检法的最大领导，杨明给出的这个承诺，对下面的官员来说很有吸引力。

陈鹤点点头，掏出电话拨通了市检察院副检察长于洪亮的号码。

于洪亮在电话里热情地向陈鹤问好，随后询问有什么指示。陈鹤便将王彦平的事情说了一下，问他能否给金湖县检察院反贪局打个招呼，稍微关照下王彦平，不要逼得太紧，查清已暴露的问题即可，最好在其招供后办理取保候审手续。

听到陈鹤为王彦平说情，于洪亮显然吃了一惊，愣了好一会儿，才面露难色道：“陈市长，这事情有点棘手啊！您说的这个王彦平我知道。就在上午，他在全市评选大会上出名了，现在市里很多机关单位的干部都知道，金湖县环保局有个叫王彦平的干部受贿六十万的事儿。”

“而且，今天下午，孟春海市长亲自对王彦平的案子作出批示，要求检察机关及早介入这起受贿案，将其作为破坏江海市经济发展环境、损害江海市公务员队伍形象的典型来抓，一定要深挖王彦平的违纪违法行为，并依法依纪予以严惩。在批示中还强调：对王彦平的案子，要从纵向和横向两个方面深挖。纵向深挖，就是查清他个人还有没有其他违法违纪行为，若有，必须让他交代清楚；横向深挖，就是查清他有没有同案犯，是否真的存在其他干部与他共同受贿、共同犯罪！”

说到这里，于洪亮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陈市长，据我所知，王彦平这个案子其实是有人蓄意制造的，而且已经做了充分准备。我还听说，提交录像的人是政协主席蒋维康的儿子蒋勇军。首先，他得到了孟春海的支持，在评选大会上播放录像，孟市长事先都知情；其次，他在参会前，就已经把录像拷贝了一份送到金湖县检察院反贪局，会议一结束，反贪局就去金湖县环保局抓人了。这件事搞这么大，您现在让我帮王彦平，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请陈市长谅解！”

陈鹤知道于洪亮所言属实，便不再勉强，向他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杨明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于洪亮那边没希望了，问道：“陈市长，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能去找宋局长吗？”

陈鹤摇摇头：“老弟，最好别去！虽然宋局长是省检察院的反贪局长，但是公检法体系里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这位同事闹得这么大，谁都不敢随便插手。所以，你就算去找宋局长帮忙，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还可能适得其反。我劝你别再管了，不然可能要惹祸上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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