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此和尚没有立刻发难,而是先看了三人登记的信息。
“李存孝,年二十九,筋肉圆满好个狡猾的小子。”
“张月鹭叶乘霄.嗯,天资一般,不过也不好扔在一边。”
“索性将这三人都送进药王院,做个杂役吧.师侄,这样安排如何?”
“自无不可。”
德正应下,这才看向圆华,板起了脸。
“圆华,都做了哪些丑事,一一交代。”
话语不重,但圆华却没有半分侥幸。
亲眼见到住持对那位前辈的恭敬之后,他哪里还不明白,是生是死,就在眼前。
当下,便把张力士请托不成,李存孝三人欲另寻靠山的事讲了,顺便还将当年圆觉和张力士的旧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德正心情慢慢变得复杂。
当年他刚当上住持不久,张力士的事给了他深刻的印象。
圆觉的弟弟魏匀奸淫香客,十恶不赦,若只是阻止恶行,上报戒律院,便是义举。
但是张力士悍然将魏匀斩杀,而事后那位香客及其家人又在魏家的利诱下倒戈。
活着的受害者一个劲为死去的加害者开脱,如此一来,反倒是救人者背上了残杀同门的罪过。
当年的德正还没有勘破玄关,境界与诸位首座相差仿佛,不如今日一言九鼎。
除了德聪坚定地站在身边,其他首座都是和稀泥的态度:
圆觉放纵弟弟白日宣淫,有伤风化,下放县城三年;
张力士初衷正义,但手段激烈,开革门墙。
各打五十大板,已经是当时德正能做到的极限。事后魏家想要报复,都被他警告约束。
否则张力士一个脏腑入门的小辈,根本没法活着走出宋州城。黑市的捉刀人和杀手,可不是吃素的。
如今再度见到张力士的后人,还是一位天赋异禀的青年,德正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而契此和尚的反应就纯粹得多。他脸上杀机凛然,毫不掩饰。
强大的威压弥漫在禅房之中,圆华甚至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入了十八层地狱。
地狱中,一尊忿怒的明王托举天地,挥洒出一片熔岩火海。
“前辈息怒。”
德正起身,深深一揖。
“我对门人管教无方,让您失望了。”
“你唉.”
契此和尚忽觉心中疲惫,种种异象瞬间消失。
连品行得到他认可的德正,都无法让一座天鼓寺清净无尘。
这天下的十方丛林,又该污秽成什么模样?
“罢了”,契此和尚并不会就此消沉,转瞬又恢复如常。
“师侄,你才是天鼓寺住持,我要是强行惩戒你的门人,便成了倚仗武力为所欲为的魔头。”
“圆华?哼,你好自为之!”
眼见契此和尚要走,德正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怕这位前辈一时激愤,在城中“除魔卫道”,大开杀戒。
“前辈不去看看李存孝吗?”
“急什么?他迟早要到药王院来,我先去把借来的东西还了。”
契此和尚大步流星,转瞬消失在院子里。
风中,只留下一声声低沉的禅唱:
“未来之世,法欲灭时”
“我四部众,退失善根”
“贫于法财,无心佛宝”
“为衣食故,剃头染衣”
“薄福少智,不知厌足”
“可悲可叹,可恨可怜.”
这是《大方等无想经》中的话语,说的是末法之世,沙门倾颓的乱象。
可在圆华口中,这位前辈分明是在说自己背离佛法,是披着袈裟的波旬子孙——死期到了!
“住持开恩啊!”
圆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了下去。
“您知道我的,我向来只盘剥大户,从不欺压小民。”
“就算贪财,也是为了换取丹药,精进武道.”
“住口!你还有脸提?”
德正抽出桌上的戒尺,狠狠抽在其脊背之上,后者顿时像浇了滚水的虾子,扭曲起来。
比起契此的抽打,圆华一时竟然觉得住持的教训要温柔许多,巴不得对方打一顿消消气,好从轻发落。
“住持,我辜负了您的教诲,请您鞭笞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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