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格一出,效果立竿见影,在赵王死后的第三日,就有人押着五花大绑的孙秀,出现在轘辕关口。次日,孙秀就被押送到洛阳,径直被关入诏狱。
刘羡听到孙秀被抓的消息时,正在着手准备南下。这是两王商议好的安排:常山王府中擅长军事的人多,就负责剩余的剿贼,而成都王府擅长政事的人多,就负责维护京畿的稳定。因此,刘羡便被任命为南下接应河南义军的主帅,领一万骑兵,打算不日启程。
但在收到孙秀被抓的消息后,想起自己与孙秀的种种恩怨,刘羡实在难掩自己的好奇心,他不由得放下手中事务,问通报的使者道:“孙秀被抓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落网的?”
使者说道:“正如朝廷所料,是其党羽反正,将其绑送来的。”
原来,偃师之战后,孙秀打算向南翻越熊耳山,径直去投奔宛城的孟观。与他同时随行的,还有禁军百余人,信徒百余人。但一行人入了山林后,并不识得道路,随身又没有携带多少食物,几日下来,都不过是在原地打转,以野兔野果充饥。
孙秀与其信徒倒还好说,但随行的禁军士卒都是京畿小康人家,哪里过过这种苦日子?又想起此前被孙秀诓骗,竟然落到如此境地,无不怀恨在心,无非是无路可走,勉强随着孙秀南行而已。
结果一行人好不容易出了山林,走到缑氏临阳里时,禁军士卒赫然看见孙秀赏格在列,禁军士卒哪里还忍得住?左卫将军王舆当即发动了内讧。那些普通信徒根本不是对手,转瞬间就被斩杀,孙秀想再逃,可此时他又累又渴,实在是跑不动了,终于落了个生擒北返的结局。
刘羡得知原委后,心中甚是唏嘘,他想:不管孙秀如何自吹自擂,声称如何了得,到了最后,这个摧垮了中央权威的千古罪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口齿伶俐的普通人罢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又问使者:“孙秀何时处刑?”
使者说:“就在明日午时,卢长史说,您可以等看过处刑后,再出发不迟。”
刘羡笑道:“也好,以巨奸之死,正好可以提振士气。”
等使者走后,刘羡本想继续清理手中的杂务,但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自己应该去见孙秀一面。毕竟,这是这十年来,自己所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对手,而在明日午时以后,他就将彻底的消失。但在他的身上,始终藏有一些谜题,或许其中藏有一些答案,能让自己引以为鉴。
这么想着,刘羡稍稍斟酌后,便乘马离开军营,前往了廷尉诏狱。
刘羡不是第一次来到诏狱,他对此甚至非常熟悉。此时的诏狱已经为成都王府全面接管,听说刘羡想看看孙秀,自然是一路放行,毕竟两人的恩怨众所周知,刘羡是绝不可能放过孙秀的。
然后刘羡就见到了孙秀。孙秀被关在最恶臭的牢房内,手上戴着木枷,脚上系着铁镣,同时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大概是被狱卒用私刑虐待过的缘故,他鼻青眼肿,手臂与腿脚上遍布伤痕。眼尖的刘羡甚至看见了一些蛆虫,它们正在这些红艳的伤口中微微蠕动。
但孙秀的那张似鼠似猴的丑脸,依旧是笑嘻嘻的,甚至在看见刘羡后,他笑得愈发阳光灿烂了。
还不等刘羡开口,他就先说道:“呀,呀,刘羡,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
大概是因为疼痛吧,孙秀的嗓音嘶哑,但依旧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淘气。
真是个不服输的人啊!刘羡心中感慨,无论孙秀做了多少恶,但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是个人杰。无论刘羡此前有多么鄙视孙秀,但他从未仇恨孙秀,也从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因此,此时的他,能用一个淡然的笑容来回应孙秀,并问道:“哦?你怎么知道?”
“我很早就说过呀,我们两个很像,我看你,就像看另一个我一样。”
“是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哈哈哈,这可不是笑话。”孙秀似乎也被自己的话语逗乐了,笑了片刻后,但他的脸色竟然渐渐正经起来,说道:“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什么长相,家世,学问这种肤浅的东西。当然,刘羡,我承认,这些东西,你都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