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谎言,司马伦在关中担任征西大将军期间,孙秀弄得关中神憎鬼厌,怎么可能有人会忠于司马伦?夏侯奭正是公然响应司马冏讨伐司马伦的号召,上表司马颙,打算率众东征。
司马颙出镇长安,正欲拿人立威,见到有人送上门来,当即便派李含率兵三万猛攻郿县。李含与张方围城之后,夏侯奭内外交困,苦守两月后,终于被攻破,其一族被尽数屠灭。不意李含现在竟然将帽子反扣在夏侯奭头上,真不知他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但对于当下的局势而言,确实是给了一个足够人谈和的台阶了。
司马乂见状,颇有些不平,忿忿道:“好奸诈的小人,如此言语,是把我们当傻子吗?”
司马颖也倍感不适,转问卢志道:“子道,能不能杀了这贼子。”
卢志亦不喜欢这种虚以委蛇,但他仍然规劝道:“殿下,对方既然无意开战,我们还是不要给自己招惹敌人,还是先忍耐忍耐吧。眼下的局势,尚未到与征西军司开战的时候。”
“莫非就让他们这么蒙混过关,与我们一起入京?”
“入京又如何?现在我军大败孙秀,全天下都知道,河北义军才是勤王元勋,殿下只不过是放他们一马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众人明白,其实是恳求对方放自己一马罢了。明明才获得了一场大胜,却突然被人如此威胁,这种形势的逆转让诸将感觉屈辱。
刘羡说:“韩信忍下胯下之辱,才有来日扬眉吐气的机会,这倒也没什么羞耻的。我与李含并肩作战过,有过交情,请两位殿下把交涉之事交给我吧!”
得到允许后,他便策马到两军之间,对李含说道:“世容,两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含见他出来,也策马离队向他靠近,两人相互打量,到五尺左右距离的时候,呼吸之间,手掌都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佩剑。若是两人中有一人先动剑,这个距离,必然能够致对方于死地。
两军将士也颇为紧张,他们紧紧盯着两位主帅的动作,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便要拔出武器,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但刘羡先动了,他稍一振缰,翻羽马快过几步,刘羡一把握住李含的臂膀,笑道:“还记得当年泥阳血战的时候,世容为我解围,没想到今日又遇到这个场面了。”
李含眼睛一跳,笑着回应道:“可惜啊,晚来了一步,不然就能杀贼立功,我对不起我王啊,竟然白来一趟。”
刘羡笑道:“怎么会白来呢?方才两位殿下和我说,只要是勤王者,通通有功,河间王殿下既然有这份心意,那就是国家的功臣,你当然也是功臣!”
“唉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李含佯作为难了片刻,随即变脸道:“为了不辱使命,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又低声道:“以前我承你的情,这次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刘羡佯装听不懂,两人都大笑,当众进行了一个拥抱,以示两军友好,又对将士们高呼道:“东西会合!勤王大胜!今夜我们在此联谊,大家不醉不归!”
此言一出,两军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了,将士们都放下手中的刀剑,靠近了相互打量谈笑。毕竟无论是对于征西军司,还是对于征北军司,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能够在京畿结识到如此多的异乡人。
卢志也没有耽搁,在继续收拢俘虏的同时,当即就张罗着让在场的近二十万人吃上一顿难忘的宴席。
这不是一件容易事,好在孙秀在偃师囤积了不少粮秣,里面有不少刚杀了的牛肉与狗肉,还有从洛阳搬运过来的几千坛美酒,打算在战后犒赏将士,此时都归了河北义军。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黑。可邙山之下,处处是欢宴的篝火,不论是河北人还是关中人,大家都载歌载舞,其乐融融,亲如一家。像石勒这种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场面的,更是兴奋不已,端着酒杯到处敬酒,打听各军军官的名字和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