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夜风呜咽着拂过山阴县的路面。
撩起步雨的头发,一丝丝,一缕缕。
她的头发很长,身子又甚是娇小,当风停下,纤长的发丝几乎垂落到腿弯,一片漆黑中,明亮的眸子,默默注视着远去的马车。
身子如同幽灵融入四周的黑暗。
不知不觉,天色变的更加暗沉。骤然,一道银亮的霹雳于夜空中划过,仿佛锐利的兵刃将那苍茫的天幕都给撕成碎片。
紧接着,便是雷霆剧烈的轰鸣。
哗啦啦的瓢泼大雨仿佛要淹没整座山阴县一样倾泻下来。
纵然是待在马车里,也能清晰感觉到雨滴扑打着车窗和车顶的声音,马车的质量不太好,有雨水透过缝隙渗入进来,身上也变的湿漉漉了。
孙灏心里便莫名烦躁。
这次前往宁平,他没带多少人,只是从孙家护院中挑选了实力最好的六人,两个正在外面赶车,四个则是被他放了出去,打探消息。
毕竟,宋言要回京述职,许是要经过这条路,他可不想同宋言撞上。
那是个粗鄙武夫,上不得台面,身为曾经的状元,孙灏自是瞧不上这种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宋言不是好惹的,为人凶狠残忍,杀人无算,他这个平阳府刺史也算是从宋言手里抢来的,以宋言的脾气,若是遇上许是会被杀了。
擅杀刺史,这样的事情宋言也不是没做过。
倒不是害怕,主要是觉得他一个状元,一个读书人,跟宋言那种莽夫发生冲突,实在是有失体面。
而且,宋言擅杀钱耀祖这件事,在朝堂上的评价也是极差的。
毕竟自古刑不上大夫,宋言不仅对士大夫用刑,甚至还是那极为残忍的梳洗之刑,简直就是将士大夫的颜面按在地上摩擦……不过就是死了一点点升斗小民,贬个官,流放一下也就是了,何至于此?
虽说白鹭书院和西林书院不是一个派系,甚至诸多争斗,然白鹭书院出身的孙灏对这件事依旧是义愤填膺。毕竟,孙灏也是士大夫;毕竟西林书院和白鹭书院矛盾再大,那也是读书人之间的矛盾。
孙灏幽幽吐了口气。
京官外调,一般是不许带太多仆役的,六个护院,两个六品武者,四个五品武者,都是他花大价钱聘请过来的,这一路上偶尔遇到山匪,也都能轻松解决,这样想着,心里的惧意也散去不少。
然后便不由畅想起来。
范家也已经同他见过面,大抵就是要求他坐上平阳刺史的位置之后便放开边关,允许范家随意走私,同时要禁止其他家族和商户出关。
这条走私的商路,范家要独占。
胃口倒是不小。
孙灏也调查过一些事情,他曾经估算过这条商路若是不出什么意外,一年少说也有百万白银的收入。
而范家那边给他开出的价码,是一年十万。
这个数字不小,但孙灏还是不太满意,他觉得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一年二十万应是可以的。
待上三五年,那便是百万白银的收入。
有了这一大笔钱,上下一打点,稍微运作一下,便能重新返回朝堂,甚至直接入主中枢。
六部尚书,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侍中也未必没有机会。
那可是真正的执宰朝堂。
这样一想,孙灏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便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至于范家走私粮食生铁到女真,会给边关百姓带来怎样的灾难,却是从未在孙灏心头考虑过,不过只是一群贱民,不配让他思考。
约摸过去半刻钟,终于到了客栈,和孙灏估计的一样,剩下四个护院都已在客栈中等着,稍微询问了一下,四个护院谁都没遇到宋言,当地的官吏,城门的差役,都没接到过宋言的文牒。
不知是没有出发,还是走了其他路。
孙灏便感觉有些头疼,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样想着,便往楼上去了。
六个护院,两个守在房间门口。
两人守在客栈门口。
剩下两个,则是返回房间休息,待到后半夜起来替换。
轰……咔嚓嚓嚓!
天空中闪电依旧肆虐。
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坠落,一阵风吹来,密密麻麻的雨滴便冲着屋檐席卷过去,躲在屋檐下的两个护院,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浑身上下立马便湿漉漉的。
钱宇和丁俊心中暗叫晦气,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们只是护卫,不是老爷呢。
吧嗒,吧嗒,吧嗒……大雨中,细微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便是眼睛能看到的距离都颇为有限。直至一道朦胧的身影,于暴雨中在两人面前逐渐浮现,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手唰的一下便放在刀柄之上。
头戴斗笠,看不清模样,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坠落,化作一条条珠帘。
她个头娇小,似是一个女子。
速度不急不缓。
不知怎地,两个护院却是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喂,你是什么人?”钱宇眉头皱起,厉声喝道:“这客栈已经被包下了,想要住宿,另寻他处。”
那人,似是完全没听到声音,继续前进,就在双方之间距离只剩下七步左右的时候忽然停下,缓缓抬起头,借着客栈门口的灯笼,朦朦胧胧中便看到一张甚是妩媚的脸庞,果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有韵味的女人。
“包下了?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挺好。”
女人嘴角勾起弧线。
声音朦朦胧胧。
暴雨中,好似细碎的呢喃。
钱宇和定军本能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那种诡异的感觉,就仿佛被毒蛇盯上,难以名状的惊悚直让两人毛骨悚然。
他们大抵能判断出这个诡异的女人是个武者,而且,实力比他们两个更强,冒然和这个女人发生冲突,绝非明智之举。喉头都在蠕动着,他们准备报出孙灏的名头,好将这女人吓退。相视一眼,钱宇刚准备开口,可就是这对视一眼的功夫,待到他们再次看向前方,暴雨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两人面色瞬间大变,心中暗叫不好。
嗤。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后便骤然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响,仿佛什么锐利的东西撕裂了空气。
下一瞬,噗嗤一声,锐利的短刀已经从后面凿进钱宇的脖子,刀尖自喉头的位置钻出,带起一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