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骜的声音似是缓和了些许,不似对蒙武那般冷硬如冰。
王翦沉吟了一番。
他因前一战守城有功,被大将军破格提拔,得以免去数年军功积累,以如此年纪便能入中军大帐,参与军机。
此刻,正是他最需要军功来稳固地位,堵住悠悠之口的关键之时。
此令,是信任,是机遇,亦是考验。
进,则一飞冲天,有望成为下一代的秦军大将。
退,则锐气尽丧,再难有出头之日。
不过瞬息之间,王翦已做出抉择:
“十日!十日之内,末将必破酸枣!”
蒙骜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移向了另一位秦将。
“杨端和!”
“在!”
杨端和出列,动作干脆利落。
他与蒙武一般年纪,皆已过了而立之年,是久经沙场考验的成熟将领。
“你率军一万,渡过濮水,给本将攻下蒲坂、首垣!从左翼撕开联军的防线,反向包抄濮阳!”
“唯!”
“张唐!”
“在!”
“你率军三万,待杨端和打开渡河通道之后,即刻跟进,后续渡河接应!”
“唯!”
“其余诸将,随本将率十五万大军,坐镇中枢,为三路先锋之后盾,全线前压!不得有误!”
“唯!!”
众将齐步上前,各自领命,眼中战意如火。
“咚——咚——咚——”
战鼓如雷,号角若龙吟。
一个个在后世史书上留下赫赫威名的秦之良将,各自手持令箭,奔赴营中。
沉寂月余的秦军大营,如同一头被唤醒的战争巨兽,刹那间苏醒!
无数黑旗迎风招展,如林长戟反射森冷寒光。
这是蒙骜的再一次试探。
可一旦合纵军的调度出现任何破绽,被这头虎狼窥见了一丝弱点,这试探便会瞬间转变为最致命的撕咬。
战火重燃。
在上一轮交锋中,败于墨钰之手的秦军先锋将蒙武,憋着一股雪耻的怒火。
率三万锐士,身先士卒,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凿向了位于平阳城的合纵联军前营阵地。
秦军凶悍,冠绝天下。
蒙武麾下,更是百战精兵。
然合纵军占据地利,死战不退,更有墨家弟子操控机关以为臂助,箭矢如雨,滚石如瀑。
战线虽在秦军的猛攻下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被彻底攻陷。
而在南线,那位在上一轮交锋中,表现优异的年轻将领王翦,一路势如破竹。
虽然立下的军令状有十日时间。
可大军抵达的当日,三万秦军便在他的指挥下,正面击败出城迎敌的赵佗。
赵佗不敌,却仍稳住了阵角,逐步撤回了阳武城,据城不出。
仅一日,酸枣破,阵斩三千余级,大破魏军。
王翦持此大功,就此彻底在秦军高层立稳脚跟。
然而,他却并未被此功绩冲昏头脑,轻功冒进。
阳武背靠魏国济水防线,与魏国腹地相连,王翦心知强攻难下。
故而,他一面大张旗鼓,做出即将强攻的架势,一面却在酸枣重修工事,深沟高垒,对阳武围而不攻,以作牵制。
“娘的,还真谨慎。”
阳武城上,赵佗看着雷声大雨点小的秦军,啐了口唾沫。
虽说他是真的没顶住对方的攻势,但之所以出城一战,本就是在诱敌了。
否则,以赵佗的性格,他压根不会出城迎敌。
与此同时,秦将杨端和,已率万余精兵,趁夜色掩护,强渡濮水,对蒲坂发起猛攻。
虽未得手,却已将渡河的通道打开,为后续三万大军的到来提供了保障。
僵持的局面,瞬间被彻底打破。
这是一场抗压测试。
分兵过多的合纵联军正面防线,在秦军三路并进的强大攻势下,压力瞬间被拉满。
平阳前线岌岌可危,侧翼又遭袭扰,整条防线看上去摇摇欲坠,几近被虎狼之秦撕得粉碎。
一但有那道防线被攻破,蒙骜所率领的十五万大军便会压上,迅速扩大战果,甚至于直接锁定战局。
这也正是战国末期,六国在面对秦国时,常常显得“计谋呆板”,不知变通的根本原因所在。
非是六国无智囊,非是天下无奇谋。
实在是,所有的谋略,都绕不开一个最基本的前提——分兵。
分兵越多,不仅对统帅的指挥调度能力要求越高,操作难度拉满,更会无可避免地摊薄正面主战场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