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春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沿上升。
……”
杨船本来只想朗诵一段,可是他完全进入了一种角色,停不下来,先感动了自己,又感动了大家。幸福像一杯醇厚的酒,让参加人婚礼的人都飘飘然,好像幸福也变成了自己的。
高子林和向白玉集体婚礼之后又补了酒席。江小鸥把杨船带回江边老家。杨船和江小鸥刚刚过江,就有快腿的小孩把消息告诉了村民。家家屋前就站了人,伸长了脖子望,个个脸上露出新鲜又好奇的笑容。江小鸥带新郎回家,给这个闭塞的小村子带来的激动,像大年三十晚上放的炮。
他们热情地和杨船招呼:“回来啦!”
杨船对江小鸥悄悄说:“他们认识我吗?”
江小鸥不理他,不停地介绍说这个是表叔,这个是二婶,这个是四爸,这个是老表,这个姐姐,江小鸥介绍一个杨船就喊一个,被喊的人反不好意思,只是一味地说回来了。杨船倒是大方的样子,他也知道乡邻上的叫法,一方土地上的人,只要认识,总会扯上些瓜葛,倒不真是有那么多亲戚。可他这一叫,那些人就接纳了她,认定他是山村最有出息的女婿。
有些乡亲跟着江小鸥和杨船到了江家,奶奶在自家门口等待江小鸥。杨船跟着江小鸥叫一声奶奶,奶奶看看杨船,脸上的皱褶里都藏了笑容。奶奶招呼大家坐,杨船拿出糖果分给乡亲,乡亲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对奶奶的恭贺。闲聊一阵,有人说三岁看大,小鸥小时候就不像农村的人。有人接着说,也许这孩子本来就不是农村的。奶奶打断说,小鸥是江送来的。说完看着江小鸥笑了笑。江小鸥看一眼母亲。母亲本来在旁边吃东西,见江小鸥看她,就笑了一下,招呼大家一起吃饭,端了芹菜蒜苗到屋前的江里去洗。
江小鸥问奶奶,父亲去了哪里?奶奶说给上头人家写对联去了,那家人也结婚。江小鸥就带着杨船沿江而上,去看父亲写对联。江小鸥告诉杨船,父亲小时候读过私熟,字写得不怎样,但是他喜欢,就像他喜欢唱歌耍龙灯一样。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村子尽头,却没有见到父亲。
村子尽头地势慢慢抬高,延展的山坡上有一片树林,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在那一片树林中,有一两棵花楸,叶子正红。一间孤怜怜的茅屋,屋前有一处像雪一样的白灿灿的东西。江小鸥很奇怪,说她记忆里这里没有房子。杨船来了兴趣,说走到蒲松林的聊斋故事里了。
他们怀着狐疑的心,向那间房子走去。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一团白,原来是菊花。江小鸥更加诧异,家家户户有种树的习惯,却从来没有人种花。他们几乎兴奋地跑过去,父亲正在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写字,家的简陋与父亲手里的红字极不相称。一个短发的女人身后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眼睫毛出奇地长,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两个生人。短发女人拖出小男孩,说叫姑姑。小男孩咬着嘴不声响,女人拍了一下他的头说叫。
“姑姑。”小男孩吼了一声,把江小鸥吓了一跳,一个小家伙居然有那么大的声音,而且是怪腔怪调的声音。小男孩叫完以后,就跑了。女人笑起来:“小东西就是皮。小鸥肯定是不认识我了。”
江小鸥看看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女人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金玉,一起读过小学,不过我是那种温猪子,不像你,是三好生。”
父亲说:“是你表叔家的金玉。”
江小鸥又看了一眼,女人不好意思了,说她显老。但她的声音很快活。父亲写完,收拾了纸笔,又从包里掏出几棵花生给小男孩。金玉搓着双手跟出来,说没什么送表叔。取了一把菊花送给江小鸥。江小鸥拿着花,只觉得是可惜了,取了花的地方,露出下面枯叶,坏了那一片白。
往回走的路上,江小鸥对杨船说起金玉,小时候她们是同学,金玉学习不怎么好,人却长得机灵。可是十五岁那年,她却失踪了。后来听人说她嫁到了外省。她母亲气死了,父亲是跎背,哥哥结了婚,对父亲也不好。父亲常常去江边渡口,念着她的名字,心里想她,嘴里却骂得很难听。
杨船叹了声:“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