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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科医生 林雪儿著 3375 字 28天前

江小鸥病好后,老院长让她去省里参加短期妇幼工作培训。一个星期以后她才回来,高子林在门口看见她,说:“我以为你要走了。”

江小鸥不理解他的走了是什么意思,只是茫然。

高子林说:“你走也很正常,你是大学生嘛,中专生都心高不想来这破保健院当妇科医生。”

江小鸥说:“你不是来了吗?”

高子林叹气说,他军校毕业不久就遇上精简整编,通了关系转业,回来后可以分到地区医院。可是侄女在地区医院住院,出了医疗事故,与地区医院闹得很僵。不然他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江小鸥安慰说出名的妇科医生都是男的。

高子林反驳说大医院才有可能。

江小鸥想到江尔杰,含糊地说:“可能吧。”

高子林说,你怎么不会安慰人呢。随后又笑起来,说:“我不来,怎么会认识你。我来是为了等你。”

江小鸥说他说话难得正经。高子林请她去吃凉粉。

江小鸥跟着高子林到了凉粉店。店里黑黝黝的,木板的墙壁也看不出颜色,几张简陋的桌椅前却坐满了衣着讲究的人。他们辣得嘘嘘有声,却在谈论死亡。一个白脸的人说,他最喜欢听作曲家圣桑的《死之舞蹈》,最初撕裂的挣扎之后,是优美平静的叹息,像深秋的雨滴。有一个画着细细眉毛的女人争着说,那不叫死之舞蹈,叫骷髅之舞。名字听起来怪诞,但是音乐本身好像很浪漫。一个留学归来的妇科医生挺出名,外地的人都找他看病,可文化革命一开始,他就成了特务,天天戴高帽子游街,妇科医生放着这首骷髅之舞用衬衫把自己勒死了。

一个年青一些的人显得有些激动,说他已经想好下一首诗的名字,叫死亡之舌。白脸问他第一句如何。年青人诡秘的样子,说保密。

一群人嘲弄地笑起来,笑声穿过天花板往更黑暗的木楼上去了。江小鸥不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人,他们谈论的话题于她有些陌生,而那个妇科医生的死让她到江尔杰,内心某个地方隐隐疼痛。

高子林悄悄说:“一群疯子。”

江小鸥说:“他们有文化。”

高子林说:“你别被他们嘴里那些词唬着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看见他们住的的是小旅馆。我爸说过,重要人物来都住宾馆。”

江小鸥和高子林接触并不多,但是知道高子林有个在县委办公室当主任的爸爸。这时候突然提起他父亲,多多少少带有一种炫耀的成份。江小鸥想到自己的父亲,神色有些黯然。

高子林看老板娘还没有把他们的热凉粉端过来,就大声说:“你再不端来,我们走了。”

老板娘冷冷地说:“我没留你。”说完像没事似的,面对十多种调料不慌不忙地配料。江小鸥想到一个词,从容。如果医生面对病人,也能做到从容,也算是到了一种境界吧。江小鸥开小差的时候,那伙谈论死亡的人已经出了小店。写死亡之舌的那个人,拿出相机回头拍凉粉店。镜头却对着江小鸥和高子林。

皮匠女人石竹花嘴里吃着花生,慵懒地背靠木门,把身子站成一个S形,冲着拿相机的人笑。那人给她拍了一张,石竹花身价涨了似的,一屁股坐在高子林他们的对面,用普通话夸张地叫道:“呀,哥哥走桃花运了,也请我吃一碗吧。”

高子林调笑说:“只怕武大郎见了,要对我动手。”

石竹花拍着他的手:“讨厌。”

高子林逮住她的手:“看你的手细皮嫩肉,做皮匠老婆不合格啊。”

石竹花嘻嘻地笑,翘起肉乎乎的手指,说:“皮匠舍不得让它补鞋,只让它做一件事……”

江小鸥皱皱眉头。

高子林伸出一根指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