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梨花带雨 周天师巧化心结

剑出大唐 一片苏叶 6647 字 6天前

商秀珣踏入了那栋木舍,没有去看屋中各般雅致之物,目光全在那个老人身上。

她有点迈不动步子。

周奕不敢耽搁,主动出手把美人场主手臂一拉,她顺势坐了下来,与老人目光平齐。

老鲁对周奕露出感激之色,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坐得笔直,但脸上再无半点血色,气息亦是微弱游丝。

商秀珣看了看周奕,周奕无奈摇头。

她心中大乱,却皱着眉道:“你气娘亲许久,怎不多气我几年。”

鲁妙子儒雅的脸上展露笑容:“老头儿倒是想,却已是无能为力了。”

“青雅走时,我本该随她而去。但为.为父对你放心不下。”

商秀珣露出一丝怨恨:“我何时要你操心?!”

鲁妙子带着歉意:“秀珣,为父对不起青雅,也对不起你。可惜,上天不会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商秀珣在心中叹息,想到娘亲,又望着眼前生命逐渐消逝的老人,她收住了伤人话语,只低哼一声。

眼底深处,自有旁人瞧不见的伤感。

鲁妙子看了看周奕,习惯性喊道:

“周小友咳,咳,周小子,当今天下风云莫测,秀珣掌控牧场,虽然光鲜,但背后诸般凶险,我在案上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秀珣,另外一封便是给你的。”

“我即归冥途,本欲与她多作交代,但秀珣与你交心,我再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商秀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心中异样闪过一瞬,又揪心起来。

“鲁先生,真想与你再饮一杯六果酿。”

鲁妙子看着他,笑道:“让秀珣陪你饮吧。”

商秀珣喘了一口气,忽然道:“老头子,你.你再挺一挺,陪我去娘亲的墓碑看一眼。”

“让周奕陪你去吧。”

鲁妙子似是感觉到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有变,欣慰一笑,怕她有所伤感,便安慰道:

“人生在世,只是白驹过隙,当你以为生命永远都不会到达尽头时,眨眼间便到了呼吸着最后几口气的时刻,你们珍惜眼前时光便好,不用对我起什么愁思。”

“周小子,女儿,老头儿这就去了.”

他就要闭上眼睛,周奕已电闪一般来到鲁妙子背后。

“鲁先生,得罪了!”

鲁妙子微微摇头,沉沉闭上双目。

商秀珣已是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只有周奕举手鼓荡出的劲风。

她的表情再也压抑不住,目中晶莹闪烁。

整个人站了起来,左手握紧,右手攥着左袖。

晓得周奕会在老头儿临死前一试,故而不敢打扰。

站了许久许久,半个时辰过去。

残阳如血,周奕的脸上滚下豆大汗珠,终于,他撤回掌力,将鲁妙子的身体伸手扶住。

商秀珣弯下腰,擦去他的汗水。

周奕微微摇头:“我已经尽力了。”

话罢,将鲁妙子的放在他早就准备好的床榻上,盖上了一层崭新的大红色棉被。

商秀珣站在床边,伫立良久。

周奕取来那两封信,找到给自己的那封信,将另外一封厚厚的信递给商秀珣。

她站在床边,望着安详的老人,将信拆开。

这封信耗费了鲁妙子极多心神,把以往所有想说的话,尽数道来。

甚至,一直从她小时候说起。

商秀珣只读此信,登时明白,老头儿并非那么无情,而是一直默默关注、守护她。

只是他疏忽于情感,不太懂表述。

否则,商青雅也不会黯然神伤。

读着读着,目中垂下泪来,往日怨恨,逐渐淡去。

“爹”

商秀珣生出悔意,没能在老头儿生命最后一刻与他和好,想到如今父母皆去,天地悠悠,无限怅然。

眼泪愈发止不住。

她行商天下,交好各大势力,坐拥豪富权势,人言高贵清冷,孤芳自赏,可这一刻,是她从未有过的脆弱。

这时身旁有一道青影站来。

她心中空落已极,只凭本心所想,竟一时忘了男女之羞,投入怀中,嘤嘤抽泣。

以她的脾性,若非心神皆伤,行止必然有度。

可这一刻,念这天下间,能站在自己身前的又有何人?

周奕本欲安慰,也是猝不及防。

于是伸手轻拍,哪知让她抽泣声更重,像是将多年委屈尽数倾泻,娇躯都在微微颤抖。

很快,把他的衣衫都给哭透了。

老鲁还在一旁,待会把他吵醒了可就不妙,兴许又要留下病根。

周奕将她轻轻一抱,两步便至屋外。

安乐窝的廊檐下有一张竹椅,也许她还要伤心好久,周奕便抱着她坐了下来,美人场主还在抽泣。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动作越来越小。

慢慢地,哭泣声已停了。

“商姑娘~”

周奕喊了一声,不听她应,又喊道:“秀珣。”

那梨花带雨的姑娘这才抬起头,有些难为情,但还是伤感更甚。

“鲁先生给你写了什么?”

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

“儿时的事,还有我长大以后的事,一些事情,他记得远比我清楚。”

商秀珣满是回忆说了几桩事,又问:“他又给你写了什么?”

“我还没看。”

周奕右手执信:“与我一道看?”

美人场主本是不想看的,但心中有些不舍此刻的感觉,便从正面转作背身,依旧靠在他怀中。

他们一道看那信,开头便写道:

“周小友,此信你自个儿看罢,莫要被秀珣看到。”

周奕心道不妙,商秀珣直了直身子,把信从周奕手上‘夺’了过来。

“为人父母的关怀往往沉默不显,开口表述实是一件为难人之事,老夫写下那封信,耗费心神不亚于建造百座园林。还有一些事,就没有对她说了。”

“她是个冷静精明之人,受我影响,也颇有才情,加之被她娘亲教导,执掌牧场生意,眼界极高。可是对你,我能瞧出,她是多有情义的。”

“她偶尔对画而笑,看来是想到你了”

看到此处,商秀珣俏脸飞红,这老头子在在说什么。

她正要收信,却被周奕一把“夺”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了后面那句话

“哦,原来那些画都是你画的,确实有趣。”

“但后来你说一幅画卖了五百金,我仔细琢磨,很难看出有五百金的水准。想到你心有七窍,那买画的人,恐怕是情非得已。若老夫没有猜错,请你自饮一杯,算我赢过一场。”

老鲁没有眼光,不及多金公子。

周奕暗自腹诽,继续往下看。

鲁妙子扯了几句题外话,又在信中道:

“老头儿只与你相处几日,却感念你是向兄那样不羁的人物。倘若你对秀珣也有心,希望不要辜负她。

若无此心,就当作晚辈,帮老头儿顺手照顾,我将地下珍藏,以及所有宝藏都留在这信中,全数给你。”

此信后段,便叫他读“机关学”,若想打开杨公宝库,必须研读此书。

否则连大门都打不开。

信中不仅道明了杨公宝库的位置,还叮嘱不要轻易动某样危险东西。

毕竟那玩意一出来,就会被感应。

接近信末,则是交代了如何处理他的‘遗体’。

作为机关大师,这安乐窝下,还有一个安乐窝。

却是连出黑都省下了。

信末最后一句:“周小友,再会。”

感觉到有人朝自己看,商秀珣心中的忧伤都快被这封信给搅没了。

她脸上有着动人红晕,赶紧转移话题:“这位向兄是谁?”

“那是鲁先生的朋友,活了两百多年,已破碎虚空而去。”

商秀珣露出惊色,忽然想到了信中内容。

那可恶的老头子说,面前这人也是向兄那般人物。

想到他年纪轻轻,武功这样高,便知所言不虚。

难道

“你也会破碎虚空而去吗?”

周奕盯着远方落日,悠悠道:“可能很近,可能很遥远。”

商秀珣听罢,立刻涌现一股巨大的失落情绪。

那老头儿叫娘亲伤心,却也能见到人。若隔着一片虚空,便只剩些画了。

想到往日那些书信,想到南巢湖庄,想到近来牧场中的遭遇

商秀珣没在看完信后起身,反又转身面朝着他,似先前那般,将毕生的柔弱都凝聚在了这一刻。

直到太阳落山,她才离开那个依靠,将额前几缕被泪水打湿的发丝拨到耳后。

没顾及美人场主的复杂情绪。

周奕算了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

“走吧,将你爹的遗体安顿好。”

“嗯。”

点亮灯火,按照信中所言,来到屋中书柜前打开机关,“轧轧”声中,屋心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陷了下去,露出通向地下的阶梯。

二人举灯而下,步入一个三丈见方的宽敞地下室。

四周挂着古怪兵刃,还有很多精致的小盒子。

掀开两个樟木大箱,里面装着各种巧器。

周奕拿起一对钢爪,想来这便是老鲁逃过阴后追杀时所用的宝贝,飞天神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