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呐,好些年,我总是做梦。
梦到那些一块训练一块吃饭一块睡觉的兄弟,他们一个个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啥话也不说……
他们啥话也不说呐!
我心里清楚,那是在怪我呢。
我特么不干人事,我用他们挡子弹呐!
我,我就害怕他们突然张嘴,问我一句,你小子都用俺们挡子弹了,上海指定是守住了吧?”
柳正骨一边说,一边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这事,搁他心里压了四十年,从来不敢提起。
自打离开了军队,柳正骨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有啥说啥,老柳家里头不算差,可他自觉没脸见人,回了一趟家之后,没呆多久,就出了门浪迹天涯了。
那些年,神州陆沉,生灵涂炭,柳正骨就跟行尸走肉一样,啥事也没摆弄明白。
倒是杀日本子这件事,柳正骨一直惦记着呢。
“搁我手上过过刀的,小鬼子得有百八十不止。
可到了后来,小鬼子败了,那帮瘪犊子又开始对自己人下手了,我就没再跟着搀和。
那前儿我这偷活的,也有了老婆孩子,于是就寻思,找个清静地方躲起来,安稳过日子。
可后来老婆子死了,儿子儿媳妇也死了,就剩下虎妞一个儿了。
我,我觉着,这是在罚我呢。
我不该用兄弟们的尸首堆掩体,不该用他们挡子弹,不该偷活下来……
要不是虎妞,我怕是早就去见那帮老兄弟了。
今天来找我那仨人,领头拿枪那瘪犊子,他爹就是当年两个重伤中的一个。
那人不是好路数,他来找我,想让我跟他们一块,给个有本事的人办事。
是不是特务、间谍的,我还真就不清楚。”
柳正骨眼下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几个小辈从来没见过的。
张红旗能感觉出来,柳正骨说远走他乡,说他媳妇没了,甚至说儿子儿媳妇全都死了,都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好像一个认命的普通老人,不问为什么,只是默默的承受命运施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