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要对罗万说一声“谢谢”,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她只是低下头,肩膀轻轻一颤,原本紧抿的唇角缓缓地松开了,一滴眼泪划过她的脸颊,滴落在脚边那束尚未枯萎的白玫瑰上。
目前身侧的马克·卡利则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脸上没有流泪,也没有表情,今天他把脚上那双不合脚的皮鞋擦得锃亮,宛如镜子一样,就好像这双父亲的遗物可以在他的脚尖上映出父亲的遗像。
他的下巴绷得很紧,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在拼命忍住什么。
年幼的大卫·卡利则咬着唇,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抓着哥哥的衣角。
他的手指在抖,但却倔强地学着哥哥的样子没有哭出声。
雨点落在罗万帽檐上,发出几声轻响,也落在地上的白玫瑰花瓣上,溅起了一阵细微的水花。
不是那种雷鸣电闪的倾盆大雨,也不是带着恶意的寒风骤雨,而是细密、轻柔,却足够打湿所有人的心房。
“伦敦又下雨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与不容置疑,亚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卡利一家的身后。
他穿着那件多年不曾拿出来的燕尾制服,左臂挽着一副白手套,右手握着一柄撑开的雨伞,挡在了卡利夫人和两个孩子的头上。
他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低头,看了卡利夫人一眼,然后又看向她的两个孩子。
“夫人。”他的语调平缓,如同和一位老邻居寒暄:“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不如先进教堂吧。”
正当众人准备走进教堂之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穿透雾雨的低垂天幕,缓缓逼近圣马丁教堂。
人群不自觉地让开了一道通路,绅士们的礼帽接二连三的摘下,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街道尽头。
一辆黑底金边的宫廷马车,缓缓驶入视线。
马车前后各有一骑侍卫开道,身着红蓝相间的披风,肩章在雨中闪出暗金色的光。
车厢侧门上镶有一个熟悉的纹章:描绘着狮子与独角兽的三分盾徽。周围还缠绕着用拉丁文书写的两句格言:Honisoitquimalypense(心怀恶意者蒙羞),Dieuetmondroit(天佑我权)。
“肯辛顿宫的马车?”有人在人群中低声惊呼:“是肯特公爵夫人?”
“不止,可能殿下也在。”
马车在教堂门前缓缓停下。
率先走下车的是莱岑夫人,她身着墨绿斗篷,步伐沉稳,一言未发地撑起一把伞。
随即,一只小巧的靴子踩上湿润的石阶,紧接着,便看见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呢裙和镶有珍珠扣的斗篷。
她没有戴面纱,也没有遮挡自己的神情,只是那张仍带着稚气的脸庞上,多了一层未曾有过的庄重。
“天真冷。”她轻声说道。
英国王位假定继承人,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公主。
马车另一侧,肯特公爵夫人也被约翰·康罗伊爵士搀扶着缓步走下车。
虽然只是出席一位警官的纪念活动,但从肯特公爵夫人今日的装束却足以看出肯辛顿宫的重视程度。
灰蓝色绸缎斗篷下是一袭礼服丧裙,胸前别着一枚象征哀悼的黑缎胸花。
她的神情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但目光所及之处,却让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她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在石阶之下,先行向罗万厅长与在场警官颔首致意。
罗万立刻上前几步,低声道:“殿下,夫人,你们大可不必亲自前来的。”
肯特公爵夫人微微摇头:“正因如此,所以不得不来。”
语罢,她抬头望向教堂前的母子三人,目光落在那两个年幼却强忍泪水的孩子身上,一时之间略有动容。
公爵夫人望向自己的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德丽娜。”
岂料还不等他说完,维多利亚已经走上前去,她并未言明身份,而是走到了卡利夫人身边,伸出手轻轻示意。
紧接着,便看见莱岑夫人递上了一束从肯辛顿宫带来的花。
那是几支素雅如雪的风信子,包裹在细亚麻纸中,上面还缠着一根系得不甚工整的黑丝带。
“夫人。”维多利亚柔声开口道:“我在花园里挑了这几支……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但……但是我想,卡利警官肯定像我父亲一样,一样的伟大,我想让他知道,我们都还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