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之下,除了夜漫漫中依稀可见的青柳和田埂,却哪里有一个人影在此?这时又不能白白错失良机。“再三思虑,也只得是冒险一试,先闹成一遭后却再计较。”
杨琼追随那两人的踪影到那树林中后,却不见其影,便料想已是深入林中去了。这片树林稠浓叶茂,月光依稀洒下一团团的白影于地,好似雪堆。他将心一横之下,把宝剑紧握在手,步步小心的探入森林中去。
沿着林中小径行无数十步,前方的空阔之地上传出一道轻柔有力的女子声音道:师兄,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何约我来此?杨琼一愣,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必是认识的人。
稍后一个清朗脆响的男音说道:这里叫清风林,乃是隐僻之所,不会有人来打扰的。那女子淡淡回话道:是吗?这可不见得。
杨琼屏气悄行,偷眼一看,却见是文朗和叶玉荣。两个各配刀剑,气势如在王府那般冷淡。他暗惊道:两人有杀父之仇,为何会相约于此?莫非两个人想避人耳目、自行了结?“想到惊险之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他不知道该不该前去将两人说和,可杀父之仇又如何能在言语间说和?”
只听叶玉荣道:即便无人知晓,可咱们这样相见,名不正言不顺。师兄的心中能踏实吗/文朗轻叹道:我管不了这许多了,师妹这三年来过得好吗?
叶玉荣默然无语,突然苦笑一声道:春耕夏种,秋收冬藏,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那师兄呢?文朗仰面而叹:也不怎么样,衣食无忧罢了!叶玉荣略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文朗又是叹一口气道:想不到天意如此弄人,我与师妹竟然会这样无奈相拒,真是人生大痛!叶玉荣亦是轻叹道:或许这就是命吧!这世上谁又能与命运抗拒?文朗道:师妹的心中恨我吗?
叶玉荣摇头道:当年的事情我也有罪,要恨就恨我自己。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随风而去,恨也罢,仇也罢!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文朗哀叹道:都因为我一时失误失手,却遭受命运如此的捉弄,我痛不欲生。叶玉荣默然而道:师兄为何还没有成家,难道就这样荒废自己的年华吗?文朗道:师妹不也没有吗?叶玉荣摇头苦笑,叹而不语。
文朗望月轻笑了一声,徐道:我忘不了师妹,忘不了,从前那些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日子。那真是令人,难忘。“杨琼见他言语间数度哽咽难言,好似止泪。心想:文朗曾为玉荣姐跳崖殉情,这事她肯定是不知道的。后来邂逅上阿兰所救,这岂非天意?正所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看来文朗也是个痴情人,令人感动。”
叶玉荣仰面眨了几下眼睛,轻叹道:昨日的海誓山盟,都已经如水东流。师兄不必再自责了,还是把过去的事情忘了吧!文朗摇头道:师妹在我的心中永如泰山之重,我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叶玉荣忍泪轻道:忘不了又有什么用?长痛不如短痛,师兄不要再责怪自己,师妹好难过。“说着间,闭目垂泪,手中宝剑也不自控的落在地下。”杨琼暗叹道:玉荣姐也是个钟情的女人,只是身不由己!
文朗叹道:当年师妹一心助我脱险,我却误失于手,酿成今日之祸,难道真的是报应吗?叶玉荣道:师兄是无心之失,我不怪你。就算是错,也是我的错,我会承担的。师兄要顺其自然,一切的是非都让世人去说吧!
杨琼听得有些懵然,心想:怎么听玉荣姐这话有些不对,好像父亲的死和她个人有莫大的关系一样,都把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叶云风是被文朗所杀,这是人所共知的,玉荣姐为何不恨文朗反而要为其开脱呢?“他料想其中必定有些蹊跷,便静心的听闻下去。”
文朗忽道:师妹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叶玉荣踱步踌躇一刻,叹气摇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古以来便是这般规矩。如无世人的谅解,师妹也无法逾越这条道德鸿沟。文朗道:师妹是担心世人的流言蜚语吗?
叶玉荣叹道:三弟是不会答应的。玉琳的性情刚烈,她也不会轻易答应。三弟是我叶家中兴家族的希望,日后全指望他了。我这做姐姐的不能再有负于他,请师哥见谅。
文朗闭目流泪,久久不能说话。忽的将刀拔出,似要自刎。
杨琼暗惊不已,正要挺身而出。但理智的回想之下已是心有所悟。心想:“与其让人活在痛苦中,倒不如给人来个痛快的了结。昔日阿兰救了他一命,三年来他也活得不快乐,挥刀自尽也不失为一个豪杰所为。如果玉荣姐有心,自然也不会眼睁睁不管”
叶玉荣果是伸手将他手中刀锋打落,急劝道:师兄不要这样,你这样不是要逼我吗?文朗泣泪痛哭,完全失去了一个武林豪杰该有的端严仪容。
叶玉荣叹道:若是能让三弟忘记了仇恨,师妹才能名正言顺的和师兄在一起。否则天下人会有无穷无尽的流毒恶言,你我都会无立身之地。
文朗止泪一时,叹道;三弟对我恨之入骨,我知道这种仇恨是化解不了的。我也是男人,我很清楚。
叶玉荣轻笑道;三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这一点我也很了解。我相信他日后不会再记恨的。文朗疑惑道:师妹是说真的吗?
叶玉荣点头道:三弟也成了一个新家,收起了往日的冷淡,与我也多有来往。我真的不能再我们姐弟间一时再起任何的风浪,师兄明白吗?
文朗点头道:只要师妹过得好,师兄永远都会保护你。叶玉荣潸然泪下,深情的叫声:师兄。
杨琼暗听到他们的全部对话,鼻尖莫名的一酸,心中甚不是滋味。这时见他们都在深情依偎,相互泣泪。不忍所见,心中祝福道:但愿这对青梅竹马的情侣终成眷属,再也不要受到任何人和事的阻拦。
杨琼不愿多问他人的伤痛隐私,这是对人极大的不敬,尤其是对自己有过救命恩人的人不敬。感慨之余,轻步撤离开这清风林而去。却幸始终不曾被他们发现。
在城中行走巡视多时,除了逢上燕中云和大队官军外,别的一无所获。他心中想道:飞贼既是在暗处,自然是会待机而动,不可能在众多豪杰的围剿下现身。将此想法与燕中云一说,他欣然赞同,两人的心思顿时吻合。
两人在巷子里敲开一家酒肆后,大碗喝酒吃肉。杨琼以曲线委婉的口词说到文朗和叶玉荣相恋一事,教他下个主意。燕中云也是无尽感慨和唏嘘,但又无能为力,只得是在心底祝愿。
杨琼亦感叹道:待我寻得个好机缘一定要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燕中云大赞道;贤弟这话有道理。杨琼笑道:这就要看机缘了。
畅饮多时后,不知何时却已天光大亮,城中的街道上又已是人声鼎沸,百货充盈。杨琼颇觉有些醉意,身躯亦是疲惫。想起今夜又是个不眠之夜,白日里只得养足精神,以备所驱。
于路挨回宁业寺后,与空觉大师见了,言明昨日之事。空觉大师知道后,也未曾多言,只是多嘱咐了些小心。杨琼洗漱沐足后,在寺内客房就寝。因一夜饮酒未眠,头脑有些发昏,一睡下去却是美美的做了回香梦。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际又已是夜幕深沉,客房内数盏灯烛长燃,灯芯嗤嗤响。杨琼清了清神,不禁嘀咕道:好快的一天。“起来洗漱了颜面,一问才知是酉时一刻,却也不算晚。提了宝剑后,正要拜别空觉大师前往楚王府去点卯。”
脚步刚走至寺殿左侧廊柱下,正要转入殿堂。只听空觉大师轻叹一声道:施主虽有大悲大痛,自觉看破了红尘,然这些却不是出家的理由。出家之人须断绝七情六欲、四大皆空。一旦坠入沙门,一切的凡尘之事都已成梦,世无再我,你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