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并无多少的武林大事发生,虽说眼见平息,却未见祥和之气。逍遥庄、尚武堂和黑莲神教皆算是风平浪静,休养生息。
杨琼自秋云镇与李云宗等相别后,一路南下数十日,脚力路程缓慢,只是游山戏水惬意不尽。这时身距在夷陵北山百十里开处外的山道之中,离荆州尚有两百余里远近。他走路悠闲无事,自然不受任何时辰事物的约束。
将近午时,一片阴浓翠绿的松林中,风舞松涛。一条崎岖泞泽的小道上,坑洼难行。三月的川南气候,冰雪虽是早融,却仍有寒凉之气,更兼昨夜稠浓细雨下了一个整夜,这松林的小道十分滑脚,行客无不皱眉有怨。
杨琼小心的走出这片松林后,寻得一处清爽之地恰要座歇,只听见前方茅草灌林中传出一阵哗响,隐隐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声。他连忙立身一看,一时未见清晰,口中不禁嘀咕道:什么鬼玩意?
密稠的茅草中左右乱裂,跳闪出两个耀武扬威的汉子,不待杨琼问话,那两个汉子各自舞动手中的刀枪,暴喝一声:留下钱财便饶你性命,若道半句不肯,就是找死。那舞刀的汉子将手中腰刀晃了一晃,气势甚为凶恶。
杨琼惊诧的撇了他们一眼,也不急于答话,疑惑的看时,只见是两个高矮不一、面貌丑恶的剪径汉子。一个八尺身躯却瘦如竹篙,立着一条齐眉铁枪。一个是五短汉子却肥如矮虎,腰胯间捉着一款大腰刀。乍眼相看,恰是一对痴汉。他两个见杨琼默默无语,只道是害怕,遂大摇大摆的前来劫夺包裹。
杨琼也不理他,座于一处干净的大青石上,自忙其活,见他们来得近了,嘀咕暗笑道:我以为是什么真强人,原来是两个狐假虎威的蠢汉。正要打发他们,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怪念,眼睛一转之下,不禁暗暗点头。
杨琼即是不认识他们,如何会知道他们没有本事?原来但凡有真本事的硬汉早当是占山为王,逍遥快活。即便是要劫夺些财物也必有手下喽啰去做,如何会亲自前来?却见这两个汉子不惜躲藏在茅草中潜伏待物,显然是没有特大本事的村汉,行事才会这般猥琐。故此他知道眼前这两个汉子看似面目凶神恶煞、执刀捉枪的,吓一吓市井俗汉或有用,但想要对付武林豪杰,真个是异想天开。
见他两来得近了,杨琼早将剑掩藏大青石后,面色惊慌道:两位好汉要干什么?那矮虎汉睁起一对虎眼喝道:还能干什么?留下钱财便饶你狗命。杨琼心中暗笑道:骂得好,不一会教你来个哑巴吃黄连。心中又寻思着该如何收拾这两个呆汉。
其实他若出手,便是十个汉子他也能手到擒来,但如此便失了一场乐趣,反而不美。自来这等趣事可遇不可求,他本是个胆大好玩的少年,因此要戏弄。
另一个竹篙汉见他茫然无语,面上略显胆怯,气势陡然间倍增暴戾,上前劈手来夺。杨琼连忙退走几步,挥手止住道:两位好汉帮不消动手,小人自当双手奉上,但求饶命则个。
那两汉见杨琼奉承讨饶,相视一笑道:这小厮倒也是个识时务的乖巧人。也罢!也省得俺们亲自动手。杨琼点头道:正是如此。
看了看这两人后,又笑道:两位好汉真是堂堂一表,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小人真是佩服得很!他两人闻言不解,面面相觑后都无话说,不知道说的“堂堂一表”是在褒扬还是讥嘲。
杨琼越发知晓这两个是蠢汉,闷叹一口气道:两位好汉真个是有天大的福缘,小人这厢有苦难言了。那竹篙汉喝道:你这厮还不交出钱财,在那磨叽什么?杨琼也不回话,徐徐将背上包裹取下,又是摇头叹一声道:两位好汉是只图眼前,却不知我发现了大宝藏的秘密。
那竹篙汉哪里肯听?右手把枪握住,左手来抢时,那矮虎汉却又些精明晓事。他见杨琼话中掩话,且在无意中听到大宝藏三字,心头一愣,连忙止住那竹篙汉,上前问道:刚才你说什么我等有福缘,又说发现了大宝藏,这时怎么回事?
杨琼叹道:实不相瞒列位,小人姓杨名琼,河南人氏,乃是河南河北一带有名的夜行者。平生是盗墓为业,遮莫什么夜光珊瑚、南海明珠、龙镶玉翆等诸多宝贝也曾得手过。最近几日还在一处石穴缝崖里发现了一座帝王陵墓,端的是奇珍异宝、金山银海。只是倚凭小人一人之力独难成事,今日遇上了两位好汉,我等岂不就此终生富贵?
那两个听言为真,便不假思索的唏嘘,咽了一道口水,急忙拖住杨琼道:竟有这事?杨琼点头道:小人愿以性命担保,只是一人寡力,需要多些人手,小人这才不惜以实言相告。若是两位好汉肯协力合作,那咱们三人必定会告此大功。
那两个早听得心花怒放,口中只是不尽的赞美杨琼有情有义。三人笑谈一时后,那竹篙汉心中疑虑道:贤弟真能保证那是帝王陵墓?杨琼满口应承道:陵墓入口处上写分明:大蜀后主皇帝冥阴殿。这还不是帝王陵墓?那竹篙汉听得模模糊糊,胡乱应声道:应该是。
杨琼恐他两个不能全信,便假意告气道:若是两位好汉不信时,小人不敢多言,还请夺取此包裹,小人便要告退了。遂将包裹取下,故取银两相献。
那矮虎汉子闻说有帝王陵墓时,脑海中早就映入了价值连城的金珠宝贝,却哪里还曾在意杨琼这些许银子?见他恼怒,连忙止住相劝道:贤弟不必生气,随口说说笑,不要往心里去。言了,回首狠瞪了那竹篙汉一眼,以示不满。那竹篙汉虽是不服却左右难语,到底是分不出个真假来,只能无话可说。
杨琼怒气稍退些后,心中却在暗喜,问道:未请教两位好汉尊姓大名。那矮虎汉应道:大哥是王六。那竹篙汉也拱手应道:二哥是杨七。
杨琼闻言一愣,心中暗骂道:好你个杨七,竟然和我是同姓,真个是给杨氏一姓丢脸。他心中正要教这两个蠢汉栽个大跟头,因此言语上只是东拉西扯,尽意满足这两个好奇。这两个听得欢喜时,恨不能闯进陵墓里整着金银入睡。三人聊得十分欢洽。
那王六急问道:贤弟发现那帝王墓坐落在何处?杨琼哑然的往后一指道:在后崖的穴道之中。王六惊喜道:那咱们赶快过去看看。
杨琼这时却心生懒惰,只是不肯去,口中不住的嘀咕搪塞。王六疑道:贤弟有什么话说?杨琼叹道:不是小弟疑心太重,也不是小弟想独吞宝藏,不然也就不会告诉两位了。只是不曾见着两位大哥的诚意,因此去不得。
杨七道:贤弟指的诚意是什么?“他见杨琼说的有凭有据时,也就十分相信这帝王陵墓的存在,自觉有些轻飘起来,和王六一样,都不再有任何的疑问。”
杨琼随口便说道:常言道:人无保金,其意难明。这世上的事向来是很难预料的,小弟觉得还是谨慎些好,切切不可大意失荆州。王六笑道:贤弟也太小家子气了,既然我等已经尽释前嫌,贤弟就不要为刚才那般芝麻小事挂坏于心了。常言说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得到宝藏后各取所需,岂不快活?
杨琼面上故作思虑,心下却在暗笑道:你这两个白痴,帝王陵墓的话你也相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不能怪我。你们要打劫我的钱财,正好我也要打劫你们,看来这笔买卖做得应手了。回话道:话虽如此,可小弟平日里总习惯独来独往,不大容易相信任何一人,便是亲朋好友也要考证诚意。小人与两位大哥是萍水相逢,这诚意之事更是少不得。王六道:贤弟可真计较。
杨七会意道:既然如此,那贤弟需要什么样的诚意?杨琼正要他们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的银两,免得自己动手来夺,落下倚强凌弱的罪名,便道:其实小弟的这个诚意也不算过分,只是需要些担保,如此心里才能放心。两人齐点头道:不知是什么样的担保法?
杨琼道:小弟有好些种担保之法,例如割发为誓。两人闻言便皱眉摇头道:发至皮肤,受之父母,不得随意割舍,这只怕日后会有天灾横祸。
杨琼道:那便断指为誓,斩断十指中的任何一指,如此担保方可令人放心。两人又是一惊,各自看了看自个的双掌十指,见好端端的十指健全,都不忍为了一个口头担保来断指自残。又摇头道:贤弟万不可教人致残来担保诚意,这多不仗义。
杨琼忍声不笑,又道:这第三种担保之法更为简便,那便是每人押金二十两银子到小弟这里来,如此方才取得帝王陵墓。待事成之后,方才还舍。
两人这才欢喜道:这个却是使得。原来这两个在杨琼之前便已劫夺了好些个行客的银子,口袋里正富得流油。都是些贪得无厌的村汉,自然是财迷心窍。虽是不愿割发断指,倒也不吝啬些银两,料想到得帝王陵墓后便会荣华富贵,哪里还曾在意这个?
杨琼把银两接过手后,欢喜不已,又在着想下一步计划,寻思:既赶得这笔买卖,不须与之纠缠。我记得后山有一座数十丈的高崖,崖下乃是一潭死水,深不见底。这厮两个不务正业,拦路打劫,我本想将他们解送到官府去,奈何事不关己。本欲结果了这两个性命,他们只是打劫钱财却罪不至死。今番只教他们做一回落水狗,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做这等没本钱的买卖。
将银两放进怀里收好,这才原路返回。这两个不知高低,仍是紧步相随。到得那处高崖后,杨琼指着崖下的碧湖道:你们两个会水性么?陵墓的入口处便在湖里。
那两个大喜不已,皆点头道:会些水性。杨琼笑道:会便好,免得淹死。他不想闹出人命,只欲狠狠的教训这两个一番,见计已后,遂不再嘻言笑语。正色朗道:两位从今往后在不可再做这等剪径的恶事,今日幸亏你们遇上了我,若是撞见了其他的英雄,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懂了吗?
那两人还未省悟出杨琼话意,含糊应道:懂了。杨琼笑道:懂了便好。趁他俩正凝神着意的痴看碧湖时,双手往他们后背一拍,喝声:下去。那两个哪里挡得住这练武之人的气力?身子一倒便如流星陨落般的倒栽湖底,巨大的落水声响起之时,杨琼早已是大笑而返,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