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方便说吗?还是说……”桑博故意拖长了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懂了!”
“大圣哥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齐天了!是真正的大人物了!说话都要收‘开口费’了是吧?”
“理解!完全理解!”
说着,桑博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大堆水灵灵的仙桃、香气扑鼻的珍果,还有几包悟空以前在方寸山最爱吃的蜜饯果脯。
他用了个小法术,将这些食物连同一个小型空间储物囊,变成了一根不起眼的猴毛,轻轻放在了悟空的头顶。
“这些够不够啊?尊敬的大圣哥?”
桑博眨眨眼,语气夸张,“我老桑博就是个穷打工的,比不得其他师兄弟财大气粗,能拿得出手的‘开口费’也就这些啦!您老可千万别嫌弃!”
悟空感受着头顶那根猴毛里传来的熟悉食物气息,再听着桑博这字字诛心、句句扎肺的调侃,情绪再次剧烈翻涌。
羞愤、感动、委屈、还有一丝丝被师兄捉弄的无奈……百味杂陈。半晌,他像个被戳破的气球,闷闷地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谢谢……”
看到悟空这副模样,桑博脸上的戏谑终于收敛了几分。
他摇了摇头,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正经,甚至有些语重心长,
“你呀你呀!”
“祖师在方寸山教你十几年,做人的道理,处世的哲学,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你。”
“奥托那家伙,也把他那套洞悉人心、辨别善恶的本事,零零碎碎塞给你不少。”
“可结果呢?”
“你看看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兄弟’?”
“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哪一个不是杀人放火、吃人如麻、满手血腥的积年老妖?”
“他们把你当什么?当一把好用的刀!当一面能吸引天庭火力的盾!”
“你以为师兄我不知道?”
桑博的声音沉了下来,“当初你和那七个妖王结拜的时候,我就隐在暗处看着!看着他们眼中对你的算计,看着他们把你架在火上烤!”
“当时我真恨不得冲出来给你几巴掌,把你打醒!可我怕啊,怕犯了祖师的忌讳,怕坏了你的‘机缘’!”
“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他叹了口气,伸手替悟空理了理额前凌乱的金色毛发,动作带着少有的温和,
“现在好了,有了这么个清净地方,正好让你好好想想,反省反省。”
“记住师兄今天的话:以后遇事,多想想!多看看!多学学!”
“别再脑子一热就往前冲,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面子’‘义气’,把自己坑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面子值几个钱?有命重要吗?”
说完,桑博深深地看了悟空一眼,不再多言。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岩石的水波,缓缓变淡、消失,只留下那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在悟空耳边久久回荡。
悟空心中苦涩难当,如同嚼碎了黄连。
桑博师兄说的,他何尝不明白?
那些妖王兄弟的虚情假意,他后来也渐渐察觉了。
可是……有些话,有些事,一旦被架到了那个位置,被所谓的“兄弟情义”和“大圣威名”裹挟,再想抽身,谈何容易?
自是身不由己,悔不该当初啊……
……
……
……
寒来暑往,花开花落。
转眼间,悟空在这五行山下,已度过了百年的光阴。
这一百年里,素裳来过,带着新领悟的剑意,临走前留下了一柄用山石削成的简陋木剑。
桂乃芬来过,敲着她的小锣,在悟空面前表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刀山火海”杂技,说是给他解闷,最后留下了一大包她自己做的、甜得齁嗓子的花果蜜饯。
青雀来过,鬼鬼祟祟地,一边掐算着祖师巡查的“安全时间”,一边和悟空吐槽祖师如何如何黑心,如何如何压榨弟子,最后留下了一副玉石牌九,说无聊可以自己跟自己玩。
史瓦罗带着克拉拉和虎克来过,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讲了好多雅利洛的趣事。
甚至停云和三月七,也“顺路”来看过他一次,带来了周牧“无意间”遗落在她们那的几本讲述诸天万界风物志的闲书。
每一次探望,都像一股暖流,注入悟空被山石压得冰冷的心田。
没有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同门情谊,早已在彼此心中扎下了根。
即便有周牧的严令禁止,即便知道会被克扣工资甚至倒欠点数,这些师兄师姐们,依旧无法真正割舍下这份情谊。
当然,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彼岸境的周牧?
于是乎,忘川集团内部便传出了一个“恐怖”的消息:
所有偷偷去探望过“猴子”的员工,未来一百年的工资和绩效奖金全部冻结!
并且因为“违规操作”,每人倒欠了老板一笔天文数字的“点数”!
理由是:「违规消耗公司资源」及「违反保密条例」!
周牧对此的解释是:三赢!
猴子得到了师兄师姐们跨越禁令送来的温暖,心灵得到慰藉,此为一赢。
师兄师姐们虽然损失了金钱,但收获了无价的“情绪价值”,此为二赢。
老板成功回收了大量流动资金(点数),并强化了员工对规章制度的“敬畏”,此为三赢!
简直赢麻了!
与此同时,自在天界。
被某种粉色能量化作的绳索以艺术手法捆绑在云床上的周牧,一脸“彼岸太上忘情”的漠然。
停云倚在一旁,纤纤玉指绕着周牧一缕散落的发丝,
“夫君,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向来不是这般真正不近人情之人。”
“我不相信你对那只猴子,当真没有一丝一毫同门之谊。老实交代,”
她凑近周牧耳边,吐气如兰,“你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也偷偷去看过那只猴子了?嗯?”
三月七也盘腿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一个刚具现出来的汉堡,一脸“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
“就是!本姑娘也觉得有问题!”
“你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肯定偷偷去了!说不定还留了后门!”
周牧面无表情,眼神深邃如万古寒潭,声音平静无波,充满了彼岸境应有的超然与漠视,
“此界众生,皆为我意志所化之虚影,一草一木,一仙一凡,于我眼中并无本质区别。”
“教授那猢狲本领,亦不过是为了推动剧本,演化‘未来’的必要一环。”
“莫要将我看得如此儿女情长,感情用事。”
“为了最终的‘未来’,莫说一只猢狲,便是此界倾覆,重创纪元,吾亦可……抛!却!一!切!”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大义凛然,充满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彼岸“神性”!
然而,他话音刚落——
停云和三月七对视一眼,非但没有被唬住,反而瞬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嘴角同时勾起一抹了然的、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自家男人她们太了解了!
典型的嘴比星槎合金还硬,心比刚出锅的琼实鸟串还软!
能当着她俩的面,如此刻意、如此用力地说出这种“抛却一切”的装逼言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心虚了!他在极力掩饰什么!
所以……他肯定偷偷去看过,而且很可能还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两女也默契地没有点破。
停云轻轻一笑,指尖划过周牧的锁骨,“是吗?夫君境界高远,倒是妾身小人之了。”
三月七则咬了一大口汉堡,含糊不清道,“行吧行吧,你说啥是啥,本姑娘信了(才怪)。”
两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话题,转而专注于眼前更重要的“娱乐活动”——比如研究一下彼岸境的周牧被欲望权能束缚时,身体某些地方的应激反应极限在哪里……
……
与此同时,五行山下。
悟空的目光,被远处山道上一个步履蹒跚、拄着拐杖的熟悉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老人,穿着山下村庄里常见的粗布麻衣。
自打一百年前悟空被压在这里不久,这位自称是山下村庄族老的老人,便雷打不动地,几乎每日都会颤巍巍地爬上山来。
有时带着一壶粗劣的烧酒,有时揣着两个干硬的馍馍,更多时候就是空着手,只为坐在悟空旁边的大石头上,听他讲那些大闹天宫的故事。
老人似乎对悟空的事迹有着无穷的兴趣。
每当悟空讲到兴奋处,比如打进南天门、棒扫凌霄殿时,老人浑浊的眼睛就会亮起来,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追问细节,
“大圣啊,那巨灵神真有三丈高?你一棒子就把他兵器打飞了?他当时啥表情?”
“蟠桃园的桃子啥味儿?真比咱山下野桃甜百倍?”
“老君的丹炉里热不热?你咋挺过来的?”
悟空也乐得有人解闷,加上这老人态度真诚,他便也挑些能说的,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
百年时光,对悟空而言弹指一瞬,但对凡人来说,已是几代更迭。
可奇怪的是……
悟空皱紧了眉头,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
他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颤巍巍的身影。
一百年前,这老头儿第一次来时,就是这般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模样。
一百年过去了……
他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甚至那根拐杖,那身衣服,都好像没怎么变过!
难道……当年自己大闹地府,勾销生死簿时,手一抖,把他的名字都勾掉了?
不可能啊!
地府后来不是补上了吗?
就在悟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记忆是不是被五行山压出问题时,那老人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他惯常坐的那块大石头旁。
和往常一样,他今天也带了“礼物”——两个油纸包,一个细长的酒葫芦。
“嘿嘿,大圣啊,大圣!”
老人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容朴实,熟练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只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烧鹅!另一个纸包里是几块酱红色的卤豆干。
他晃了晃酒葫芦,里面传来清冽的酒液晃动声。
“老头儿我又来听你讲故事喽!”
“今天带了点好酒好菜,咱爷俩……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