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瘫倒在冰冷的新生大地上,泪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身下由爱人血肉化成的泥土。
她颤抖的手指,带着近乎自虐的温柔,一遍遍拂过那株在血泪浇灌下顽强摇曳的嫩芽。
纯净的霞光,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灰暗,如同迟暮的夕阳,沉重地洒向这片名为“洪荒”的孩子。
就在这份足以压垮星河的悲痛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时,异变再生!
“嗡——!”
盘古彻底消散的天地中心,清气上升的极致高处,浊气下沉的厚重核心,以及那巍峨撑天的不周山巅,同时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玄奥光辉!
三道清光自苍穹垂落,化作三位气质迥然、却同源而生的道人身影,周身道韵流转,赫然已是大罗金仙之境!正是盘古元神所化——三清!
老者持扁拐,面容清癯,气息无为。
中年执玉如意,威严尊贵。
青年怀抱长剑,锋芒毕露。
祂们甫一诞生,目光便穿透空间,落在了跪伏在地、周身萦绕着悲恸与盘古气息的三月七身上。
眼神中带着初生神灵的漠然、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祂们能清晰感受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体内,蕴藏着比他们初生大罗更为古老、更为磅礴的力量!
那力量中缠绕着浓郁的混沌气息和……父神的悲凉。
紧接着,大地深处、虚空之中、灵脉之源……各处皆有强大气息爆发!
一名身披玄色鳞甲、头生独角、背负巨大龟甲的魁梧巨汉“渊”,自大地深处踏出,每一步都引得地脉震动,眼神凶戾。
一道璀璨如日、周身环绕金色流火的曼妙身影“羲”,自九天罡风中凝聚,羽翼轻展,灼热气息扭曲空间,目光高傲。
一条由森森白骨与幽暗死气凝聚而成的庞大骨龙“冥”,自九幽浊气中腾起,空洞的眼眶燃烧着惨绿魂火,气息阴寒死寂。
还有其他数道形态各异、却同样散发着大罗威压的身影,或在火焰中诞生,或在弱水中化形,或在金石内孕灵……
这些皆是应洪荒本源而生的先天神圣,生而大罗!
祂们贪婪地呼吸着新世界的灵气,神念瞬间扫过初生的洪荒,洞悉着每一处灵机宝地。
然而,当他们神念触及那跪在天地中心、散发着盘古气息与无尽悲痛的粉发女子时,所有贪婪与躁动,都被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所冻结!
强大!古老!危险!悲伤!
这是所有先天神圣对三月七的第一印象。
她身上残留的混沌气息,她体内那远超他们初生境界的力量波动,以及那股浓烈到令天地同悲的哀伤,都像一盆冰水浇在心头。
她身边散落的,没有什么盘古遗留的至宝,只是几块早已失去灵韵、被混沌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狰狞神魔残骸!
价值寥寥!
“哼……”背负龟甲的巨汉“渊”冷哼一声,忌惮地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大步奔向远方一处散发着厚重土灵之气的山脉。
盘古遗留?
笑话!
那女子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麻烦!
离她远点才是正理!
金焰环绕的女子“羲”羽翼一振,化作流光冲向太阳星方向,那里有吸引祂的本源气息。
骨龙“冥”则无声无息地沉入大地阴影,向着阴气最重的九幽潜行。
三清更是对视一眼,身形化作三道清光,瞬间消失,各自寻觅契合自身大道的洞天福地而去。
没有任何一个先天神圣敢上前搭话,更遑论觊觎。
祂们像躲避洪荒中最恐怖的灾厄源头一般,默契地绕开了三月七所在的那片悲伤之地。
至于那些还在混沌元气中孕育、争夺、尚未完全显化形体的祖巫、妖皇雏形,更是连靠近这片区域的资格都没有。
天地间,只剩下三月七一人。
她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些瞬间远去的、代表着洪荒新生希望的光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
她理解盘古的“无私”。
祂就是这样的人啊,为了这个“孩子”,可以倾尽所有,包括生命。
祂将力量、精血、筋骨、乃至元神都毫无保留地化入了这方天地,滋养万物。
祂留给她的,只有那枚小小的“初开之火”光种,以及……这沉重到让她心碎的守护承诺。
“你看……”
“他们多像初生的孩子,充满了活力……”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天地,对着那株嫩芽,对着巍峨的不周山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我会……守护好他们的……”
“连同你那份……”
……
不知多少个元会过去。
三月七独自一人行走在洪荒大地上。
她见过东海初生的第一缕朝霞,见过西方贫瘠的荒原上开出的第一朵奇花,见过南方不死火山的喷发,也见过北方冰原的沉寂。
她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用她那带着灰暗的霞光默默梳理地脉,平息狂暴的灵气,驱散偶尔从混沌裂缝中渗入的魔影。
她很少与人交流,那些先天神圣们对她敬而远之,后来诞生的生灵更是将她视为缥缈的传说。
孤独,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对盘古的无尽思念,啃噬着她的心。
她常常坐在不周山脚下,望着那支撑天地的脊梁,一坐就是千年万年,仿佛能从山风中听到爱人沉稳的呼吸。
……
洪荒在演化,劫数也在酝酿。
龙汉初劫爆发了!
由鳞甲之长神龙、走兽之王麒麟、飞禽之尊凤凰三族掀起的滔天战火,席卷了整个洪荒!
为了争夺天地气运,为了成为洪荒唯一的主宰,三族及其依附的万千种族陷入了惨烈的厮杀。
山河破碎,灵脉断绝,生灵涂炭。
曾经三月七默默梳理过的祥和之地,转眼间化为焦土炼狱。
三月七心痛如绞,她一次次出手试图阻止,以无上伟力分隔战场,以悲悯霞光净化戾气。
然而,劫气如潮,因果纠缠,她的干预如同杯水车薪,甚至引来三族顶尖强者——祖龙、元凤、始麒麟的忌惮。
就在战火燃烧到极致,三清道人亦被卷入其中,似乎要联手施展某种大神通结束这场浩劫之时——
异变陡生!
天地间所有的杀伐之气、劫煞之力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抽空!
战场中心,空间如同镜面般破碎!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破碎的虚空中踏出!
黑发如墨,黑瞳如渊,面容……与陨落的盘古一般无二!
祂身着朴素的玄色道袍,周身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却仿佛与整个洪荒的规则融为一体。
祂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战场,无论是狂暴的祖龙、浴火的元凤、还是蓄势待发的三清,都感觉自身的力量、道则、乃至存在的根基都受到了绝对的压制!如同蝼蚁仰望苍穹!
“天道有序,劫数有终。”
祂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此劫,该止了。”
话音落下,无形的规则之力降临!
还在厮杀的三族强者如同被冻结,狂暴的力量瞬间平息,心中的杀意被强行抹去!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在无数生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黑发黑瞳的青年一步踏出,身影融入虚空,瞬间出现在洪荒本源的核心!
“吾名,鸿钧。”
“今以大罗之身,合道洪荒!”
“自此,天道显化,秩序当立!”
宏大的道音响彻九天十地!
洪荒本源与之共鸣,无量功德金光自九天垂落,将祂笼罩!
祂的气息无限拔高,彻底与洪荒天地规则融为一体,成为了洪荒的意志化身——天道鸿钧!
而此刻,战场边缘的三月七,早已如遭雷击!
当那黑发黑瞳的身影撕裂空间出现的第一眼,她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盘……盘古?”她失声呢喃,粉蓝色的眼眸瞬间被狂涌的泪水淹没,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所有的理智!
“是你吗?
“是你回来了?!
“你没死?!”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鸿钧」的目光,也在此刻穿透混乱的战场,落在了那个泪流满面、激动得浑身颤抖的粉发女子身上。
那眼神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规则的漠然,没有半分熟悉的情感。
但仅仅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本体肯定与这个女子有过极其深刻的羁绊,深刻到她将自己错认为那个“盘古”!
鸿钧心思电转。
此女力量深不可测,此刻情绪激动,是福是祸难料。
稳住她!
就在三月七即将冲到他面前时,鸿钧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刻意,却带着一丝仿佛“盘古”绝不会有的、近乎轻佻的玩味,声音清晰地传入三月七耳中。
“惊喜吗?”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
瞬间击溃了三月七所有的防线!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她!
是他!
一定是他!
只有他才会这样!
他回来了!
他没事!
他还在跟我开玩笑!
什么合道?什么天道?她完全不在乎了!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忽略了对方眼神深处的冰冷和那丝刻意营造的放浪。
“惊……惊喜!”三月七泣不成声,几乎要扑进他的怀里。
鸿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祂顺势抬手,一道柔和的清光托住了激动欲扑的三月七,
“此地污秽,随吾来。”
话音未落,空间转换,两人已消失在战场中心,只留下无数惊疑不定的生灵和面色铁青的三清。
……
下一刻,三月七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悬浮于无尽混沌之气中的古朴宫殿——紫霄宫。
宫阙清冷,道韵弥漫。
鸿钧高坐云床,气息与洪荒相连,玄奥莫测。
祂将三月七安置在偏殿,态度看似温和,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三月七沉浸在“爱人归来”的巨大喜悦中,像只快乐的小鸟,围着鸿钧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分离后的思念、洪荒的见闻、她如何守护这片天地……她渴望得到回应,渴望重温那份温暖。
然而,鸿钧的回应永远是淡淡的“嗯”、“知道了”、“你且安心住下”。
祂甚至从未主动触碰过三月七,更遑论亲密之举。
祂不敢!
此刻的祂,完全看不透三月七的力量层次,那看似柔和的霞光下,隐藏着令祂这合道者都感到心悸的混沌气息和盘古余威。
万一触碰引发什么未知反应,或者被她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祂只能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因合道而情感淡漠”的盘古形象,同时暗中推演本体与她的过往,却因本体的刻意屏蔽而一无所获。
……
时间在三月七的喜悦和鸿钧的如履薄冰中流逝。
三月七渐渐感到一丝异样。
她的盘古,虽然沉默,但眼神是温暖的,动作是笨拙而温柔的。
眼前这个人,眼神太冷,太深,像两口枯井。
祂的“温和”更像是一种敷衍的表演。
终于,在鸿钧又一次于云床上推演天机、谋划着下一场大劫的轨迹时,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毫无征兆地锁定了祂的元神!
鸿钧悚然一惊!
只见一道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带着灰暗哀伤却又锋锐无匹的霞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晨曦,无声无息地架在了祂的脖颈之上!
霞光的源头,是三月七!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祂身后,粉蓝色的眼眸中不再是喜悦,而是盈满了破碎的泪水和被欺骗的滔天怒火!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剧烈颤抖。
“你……究竟是谁?!”三月七的声音嘶哑,如同泣血,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撕裂天地的悲愤,
“我的盘古……绝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绝不会对我如此冷漠!”
“更不会……算计这些冰冷的劫数!”
鸿钧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浸透了道袍!
祂感受到了死境的威胁!
这霞光之剑蕴含的力量,绝对能斩断他与天道的联系,甚至重创洪荒本源!
祂心思急转,强行压下惊骇,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错愕”和“无奈”,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你终究还是察觉了。”
“不错,我并非盘古。”
祂直视着三月七悲痛欲绝的眼睛,迅速编织着谎言,
“吾乃鸿钧,合道之身,洪荒天道显化。”
“当日见你跪于天地之间,悲痛欲绝,身怀盘古气息却孤苦无依……”
“吾虽无盘古记忆,却承其遗泽,见你如此神伤,于心不忍。”
祂语气诚恳,带着一丝“悲悯”,
“吾知你必与盘古有极深渊源。”
“然盘古已逝,天地同悲。”
“吾见你心碎至此,只想予你一处安身之所,免你再受洪荒风雨飘零之苦……绝无他意。”
祂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向霞光之剑,
“若吾真有歹念,以吾合道之能,纵然不敌于你,又岂会容你在紫霄宫安住如此之久?”
“清白与否,你心中当有明断。”
三月七愣住了。
架在鸿钧脖子上的霞光之剑微微颤抖。
她看着鸿钧那张与爱人一模一样的脸,听着他“合情合理”的解释。
是啊……如果他真有恶意,何必等到现在?
以祂的能力(她以为的),真要对自己做什么,自己沉浸在“重逢”喜悦中时毫无防备,岂非更容易得手?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祂只是……可怜自己?
她本就心思单纯,此刻被巨大的情感落差和鸿钧看似无懈可击的谎言冲击,心中的怀疑开始动摇。
那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霞光之剑化作点点荧光,缓缓消散。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却是另一种更深的茫然和心碎。
“原……原来是这样……”
她失魂落魄地后退几步,看着鸿钧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疼,
“是我……认错了人……打扰了……”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愚弄的悲伤涌上心头。
“此地……我住不下去了。”她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再看鸿钧一眼,转身踉跄地走向殿外。
鸿钧暗自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祂不敢挽留,更不敢多言一句,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抹粉色身影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孤独,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紫霄宫,重新没入了浩瀚而残酷的洪荒天地之中。
宫殿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
鸿钧高坐云床,眼神恢复了冰冷与算计,继续推演着那冰冷的、既定的未来轨迹。
而三月七,行于广袤无垠的洪荒大陆上,背影在初升的朝阳下拉得老长,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单。
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希望与更深的幻灭,她的心,比盘古陨落时更加冰冷,更加迷茫。
守护的承诺依旧在,但支撑她的那份温暖的光,似乎彻底熄灭了。
她像一个真正的、被世界遗弃的孤儿,漫无目的地流浪在爱人用生命换来的、却让她遍体鳞伤的“孩子”的躯体之上。
……
龙汉大劫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巫族便开始在大地的血脉中咆哮,妖族亦是在星辰的辉光下孕育。
不同于生而大罗、洞悉规则、对三月七敬而远之的先天神圣,这些在龙汉劫后逐渐崭露头角的巫妖生灵,懵懂而莽撞,对力量层次的认知如同井底之蛙。
半步大罗与大罗金仙的差距?
在他们眼中,或许只是“强大”与“更强大”的区别。
他们不知三月七的恐怖,却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那份源自盘古的古老气息,以及……那份深沉的、近乎脆弱的善良与孤独。
于是,算计开始了。
他们不敢展露真身,却如同最精密的提线木偶大师,利用一件件“巧合”的事件,引导着这位强大却心思单纯的存在。
……
洪荒不记年。
某一日,三月七行至一处灵气盎然的清泉边,发现泉眼被污浊的煞气堵塞,周围草木枯萎,小兽奄奄一息。
她心生怜悯,催动霞光净化煞气,疏通泉眼。
转瞬间,清泉复涌,生机重现。
她欣慰地看着小兽饮水,草木抽芽,而后转身离开。
……
又一日,一名气息微弱、浑身浴血的妖族少女,倒在三月七必经之路上,哭诉族人被凶残的巫族屠戮殆尽,仅剩她一人逃出,恳求三月七为她惨死的父母族人报仇。
少女演技逼真,悲痛欲绝。
三月七怒火中烧,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找到了一处巫族部落。
她并未大开杀戒,只是释放出恐怖的大罗威压,瞬间震慑了整个部落,逼问“凶手”。
巫族部落惊恐万分,胡乱指认了几个敌对部落。
三月七信以为真,霞光如天罚降临,瞬间抹平了那个被指认的部落。
而那可怜兮兮的"遗孤"少女,却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
又是一日,几位自称“散修”的修士,惶恐地找到三月七,声称发现了一处蕴含盘古遗留气息的秘境,但被邪恶的混沌凶兽占据。
他们无力对抗,恳请“圣母”出手,为洪荒生灵保住这丝“希望”。
三月七听到“盘古遗留”,心神触动,毫不犹豫地前往。
她轻易斩杀了那头被刻意引来的混沌凶兽,守护了秘境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