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当初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
“可是,当我真的站在叔叔家门口,他只是笑着对我说,”
“——哈哈哈,来得正好,杰帕德,叔刚搞到的野味,快来陪我好好喝两杯!”
杰帕德苦笑了一声,
“你说,面对这种视我如己出的亲人,我又怎么能狠下心来动手呢?”
“这就是我所处的阶级,就像身上的烙印。”
“摘不掉,避不开,也逃不掉。”
“所以你就选择继续逃避下去?”牧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你难道准备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人遭受这样的灾厄吗?”
“哈……”杰帕德嗤笑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对着亲友执行正义吗?”
“放你妈的屁!”牧猛地一下蹭地站了起来,气得脸色涨红,“我说的是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不是你的什么狗屁亲友!”
他一把揪住杰帕德的衣领,用力将他提了起来,怒声呵斥道:
“你在这儿颓废什么?又在这儿伤春悲秋些什么?”
“你既然做不到公平正义,那就先不做,先去把人救出来啊!”
杰帕德苦涩一笑,“救出来,然后呢?”
“难道要带着这些已经被彻底洗脑的可怜人再去建立一个「肉坑」吗?”
他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继续说道:
“别天真了,牧。”
“那些可怜的人,早已被彻底被欲望吞噬,除了欲望,她们的脑海里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即便你把她们救出来,她们也根本无法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就算你的超凡力量能恢复一切,可一旦那些贵族又建造出第二个「肉坑」,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甚至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成为新的受害者。”
“那就把所有贵族全杀了!”牧的眼底流淌着黑芒,“你做不到的事,那就由我来做!”
说实话,此刻的牧真的有些急了。
这种事一旦被老妈知道,她一定会难过的吃不下饭。
更重要的是,他是真怕自家老妈一个冲动,做出什么离谱之事来。
毕竟,以老妈那恐怖的力量,要是她真的想对雅利洛做点什么,就算来一百个自己,也根本无法阻止。
杰帕德看着牧愈发难看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别想了,这种事你也做不了。”
“你不妨想一想,在你杀了那些人之后,我姐姐会怎么看待你?”
牧听了这话,瞬间回过神来,原本愤怒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对啊……
杰帕德的那些亲友,不也正是希露瓦的亲友吗……
而且,实际上那些人对希露瓦,比对杰帕德还要好上许多。
毕竟,希露瓦才是朗道家的第一继承人……
要是自己真的大开杀戒……
那自己和希露瓦之间……
“这就是个死局,不是吗?”杰帕德再次躺倒在地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天空,
“这就是贝洛伯格的「灾难」,无解的「灾难」。”
“当然……如果你选择放弃我姐姐,那贝洛伯格就还拥有救赎的机会。”
“但问题在于,就如同我对自己的亲友狠不下心动手一样,你真的能够做到放弃我姐姐吗?
牧沉默了下来。
在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除了母亲,便是希露瓦。
别说是一个贝洛伯格,哪怕整个宇宙都拿来威胁他,他也绝不可能放弃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沉默持续了很久。
牧缓缓地在杰帕德身旁躺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无奈。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落寞的轮廓。
“你是真他妈狗啊,杰帕德。”牧苦笑着,
“把这事儿告诉我,就为了让我体会和你一样的心情吗?”
杰帕德突然笑出声来。“彼此彼此,这下咱们算是扯平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仰望着浩瀚的星空。
一时间,四周再度陷入沉默,唯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
杰帕德猛地撑起身体,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犹豫和怯懦都一并吐出去。
“牧。”
“放!”
“……我会出手纠正贝洛伯格的错缪。”
“嗯?”牧一惊,赶忙坐直了身体,“真的假的?你真能做到大义灭亲?”
杰帕德犹豫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做不到。”
“切。”牧又躺了回去。
“但我会努力做到,并且在十年内彻底抹消掉贵族这个阶级。”杰帕德紧接着说道,语气重新变得坚定。
“嗯?”牧又坐了起来,“怎么突然下定决心要践行朗道的意志了?”
“朗道……”杰帕德苦笑一声,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朗道家的意志可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怜之人承受十年的痛苦。”
“我只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罢了。”
他顿了顿,酒劲上头,神色逐渐变得迷离。
“你说,像我这样背离了正义的人,还有资格去执行正义吗?”
牧咂了咂嘴,“你知道我现在看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
“高山仰止!”牧竖了个大拇指,“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做到背叛自己阶级的同时,还准备大义灭亲!”
“哪怕这个过程需要十年,你也绝对无愧于朗道之名。”
“你就这么笃定我能动手?”杰帕德还是有些不解,“我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能说服自己。”
牧听了,却轻轻摇头。
“在你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已经说服了自己。”
“只是因为感情的羁绊,让你暂时无法付诸行动罢了。”
“失望与愤怒是会积累的,你终究会迈出那一步,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不像我,我的世界里只有母亲和希露瓦,我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对希露瓦在意的人下手。”
说罢,他便用全能之力具现了两个酒瓶,随手扔给杰帕德一个,然后举瓶示意。
“敬你,贝洛伯格未来的正义。”
杰帕德伸手接过酒瓶,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迟到的正义,也只能算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不过……”
他的语气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谢了。”
“铛——”
清脆的酒瓶碰撞声在阴暗的角落里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随后缓缓蔓延至整个贝洛伯格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