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座宅邸中最可能被盯上的物品,那就是奥尔德巴重要的收藏品——那些拥有稀有价值的“魔导具”。
会盯上魔导具的家伙不只是人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还有很多其他的种族。虽然菲诺自己没有遇到过,但是据说其中也有会说人话的野兽。
不管侵入者是什么人——从房间地毯上的小小足迹来看,不是人类的可能性比较大。
奥尔德巴和菲诺一起从打开的窗户向外看去。
在窗户下方也残留着奇怪的足迹。足迹穿过庭院,延伸向城镇方向,但是途中却忽然生变,痕迹中断。
走廊上传来了佣人的喊声。
“馆长大人!厨房的门锁被破坏了!储藏室的架子也有被弄乱的痕迹——”
菲诺的身体僵硬了。
自从她搬到这座宅邸,还是第一次遇到小偷。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追那个贼人,我去检查一下研究室。”
菲诺跟在急急忙忙穿过走廊的养父身后。
“父亲,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你是说小偷的来历吗?怎么可能会有。不过,我能想到被盯上的理由。如果对方真的是小偷,那么应该是看上了我的收藏品。”
奥尔德巴咋了下舌,更加迅速地走向研究室,站在旁边的仓库门前。
这里设置了一般钥匙打不开的门锁——名为“祖先的训诫”的魔法锁。
它看上去只是贴在门上的石板,根本不像门锁。
不过,刻在石板上的纹样是自古相传的封印纹章,只要是魔导师就能看出它的用途。
菲诺也不知道打开锁的方法。这种特殊的魔法锁在设置时可以输入任意条件,无法满足那个特定的条件就不能打开。
可以用咒语或与其他魔导具的共鸣开锁,也可附带使用者的指纹或声纹认证,一切都取决于使用者的设定。
对于除了养女菲诺以外没有亲人的奥尔德巴来说,用这把锁保护的众多魔导具就像自己的骨肉一样重要。
门上的锁自然没有被打开过。但是,谨慎的奥尔德巴似乎没有看见实物就无法放心,他把手伸向了门锁。
接着,他以菲诺也听不到的声音呢喃了两句,手指迅速地动了几下。
贴在门上的石板微微浮起,一边凹凸起伏,一边在发光中分为两半。
奥尔德巴举灯照亮了房内。
看到整洁有序地摆放其中的珍贵魔导具,养父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再次锁好了门锁。
即便是菲诺也不能进入仓库,她不知道里面有怎样的魔导具,也不感兴趣。
“没事吗?”
“嗯。看来没被破坏。除了我以外的人打不开这扇门。”
虽然他的语气很强硬,但是刚才看起来却十分焦急。奥尔德巴身材高大,表情严肃,没想到他的神经出人意料的纤细。
就在这时,菲诺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不管佣人们如何骚动,宅邸里也灯火通明——
寄宿的客人却没有出现。
魔导骑士团的骑士们住在别处,但是他们为分队长哈尔姆巴克和他的护卫在这座宅邸中准备了房间。
“……骑士团的人没有出现吧?”
奥尔德巴轻声低喃。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认为小偷的真实身份是……”
“我还什么都没说。”
菲诺沉稳地回答,而奥尔德巴无奈地垂下了肩膀。
“哈尔姆巴克先生他们刚才就说过要出门。等会就回来了吧。你不要有奇怪的怀疑。”
“出门——这么大半夜的?”
菲诺的疑虑进一步加深了,但奥尔德巴听到女儿的话,皱起了眉头。
“可能是带着部下去酒场了吧。听说骑士们在旅行的途中也一直在训练,也可能是夜间集训。不管怎么说,他们应该和侵入者没有关系。难道说你看到的那个贼人看上去是骑士吗?”
听到父亲的提问,菲诺只能摇了摇头。
“不。看上去像是四脚着地的小型野兽,不过因为光线太暗……我也没有看清楚。”
奥尔德巴惊讶地皱起了眉毛。
“你说野兽——?看来不是‘魔族’啊。”
养父口中说出的词语让菲诺歪起了脑袋。
“魔族?是指神话中登场的魔族吗?”
魔族是在神话的世界中登场的存在。
在太古之时,众神以“礼物”为名,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除了六种神器,还有所有种类的动植物和大地本身,就连感情和命运都是众神赠送的礼物。
但是,这个世界同时也诞生了并非是众神“礼物”的东西。
副产品、残渣、扭曲、多余之物、邪恶的力量、被诅咒的存在——神学者们给出了种种解释。总之,这些没有受到众神祝福的存在,在神话的世界里被称为“魔族”。
这种概念只存在于神话之中,并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菲诺对养父把现实和神话混淆在一起的话有种不协调感。
菲诺仰视着奥尔德巴,他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苦笑。知道自己重要的魔导具平安无事,他似乎彻底解除了紧张感。
“啊啊,你不知道吧。‘魔族’是魔导师同伴之间的暗语。他们没有正式的称呼——最近,流传着一些奇怪的传闻啊。不过算了。今晚已经不早了,明天我再告诉你吧。”
菲诺有些在意话题的内容,但奥尔德巴接下来就忙于向城镇的自警团做出指示和强化宅邸的警备了。
在养父离开之后,菲诺心神不定地环视着周围。
虽然没有东西被偷,但菲诺还是背对仍在确认情况的佣人们,来到了走廊。
她走向了赛罗的家。
赛罗前去采摘宵泣草,回来恐怕至少要到深夜了。
他现在应该还没回来,但是菲诺很在意他的家会不会被刚才那个可疑分子弄乱。
菲诺向错身而过的新佣人轻声说道。
“我去宅邸的别处看看,如果有什么事就向父亲报告吧。”
她不能说是前去赛罗的家。
如果是对卡迪娜说出同样的话,她一定会说“太危险了”,然后立即阻止菲诺。不过,新佣人还是被菲诺坚毅的态度骗到了。
菲诺拿着提灯来到庭院,四周比她想象中还要昏暗。
山那边的东方天空中,一盘巨大的月亮露出脸来,等会儿应该会变亮一些吧。
菲诺穿过院内的小树林,来到了赛罗的家门前。
主人不在的小屋内一片漆黑,就连早已习惯的菲诺都有些畏惧。
她打开了没有上锁的房门,走进屋内。
虽然中午也来过这里,但是从外面看上去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现在来到房内,她就可以放心了。因为能够感觉到赛罗的气味,菲诺暂且呼唤了一声。
“赛罗——看来他还是没回来啊……”
菲诺自言自语地说道,接着把提灯放在了桌子上。
这盏提灯也是魔导具,正式的名称是“夜魔之灯”。它是用于照明的初级魔导具,就连小孩都能使用。
它并不是可以长时间使用并不断成长的高级魔导具,由于质量会不断劣化,在使用一年后就要更换,换言之就是量产的消耗品。对于与生活密切相关的简单魔导具来说,这种用完就扔的情况并不少见。
不过,即使只是这样的魔导具,一旦被赛罗使用,就会不知为何地坏掉。
周围人都说这是因为他没有才能之类,仿佛是赛罗的缺点一样。但是,菲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这样的评价。
虽然也有听到别人说赛罗的坏话让她很不服气的原因,不过比起这些,她还有一种大家都看漏了什么的不协调感。
(赛罗……真的不能使用魔导具吗?)
菲诺觉得这一点十分不可思议。毕竟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是一位优秀的魔导具工匠。
赛罗继承了那位泽尔德纳特的血脉。所以,他不能使用魔导具的事显得很不自然。
菲诺环视着赛罗不在的房间。
可疑分子似乎没有来过这里,房内的状况和平时相比,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在桌子上方,摆放着赛罗的祖父留下来的魔导具。
因为赛罗不能使用魔导具,这些东西纯粹只是“逝世祖父的遗物”。
避兽之铃、蛇之钥,还有详细不明的黑色石头——
无论哪一种赛罗都无法使用,但是他很珍视这些魔导具。
对于赛罗来说重要的东西,菲诺也会觉得很重要。
菲诺用纤细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黑色的石头。
不冷也不热。
石头只有正常的温度,摸起来跟人体的肌肤一样滑腻,但同时也很坚硬。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做什么用的魔导具”,大家都不知道。恐怕是还在制作的过程中吧,又或者是用于某种特殊用途的石头。
用指尖触碰着那块石头,菲诺开始等待赛罗的归来。
——好在意今天中午的事。
她在这里被养父发现,然后——赛罗多半被警告了。
菲诺可以想象养父说了些什么,也知道赛罗现在可能很消沉。因为菲诺很了解他谨慎小心的性格。
不过,比起佣人兼小孩的赛罗,奥尔德巴的愤怒倒不如说是针对着养女兼贵族的菲诺。
奥尔德巴对于身为贵族之女的菲诺没有贵族的行为举止十分不满。奥尔德巴的妹妹,也就是菲诺的母亲也有类似的气质,她当初也舍弃了多利亚尔德家的家名。
所以,在母亲死去之前,菲诺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着贵族的血。
(原来明明不是那么夸张的家庭——)
虽然对拘泥于贵族体面的奥尔德巴有些抱歉,但菲诺确实是这么想的。
简而言之,菲诺知道他们的价值观不同,自己的价值观受到约束会让她很痛苦。
赛罗的存在对于这样的菲诺来说,也是一种拯救。只有在他面前,菲诺可以不做“贵族的大小姐”,而是展现自己。
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菲诺用指尖抚摸着黑色的石头。
“赛罗,怎么还不回来……”
今晚她的胸口莫名地躁动不安。
于是,菲诺一言不发地继续等待。
她暂且不再向提灯注入魔力,“夜魔之灯”也失去了光芒,房间被黑暗包围了。
菲诺抚摸着黑色的石头,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已经昏昏欲睡——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声音。
“赛罗!”
菲诺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跑向大门。
不过,站在那里的人并不是赛罗,而是佣人卡迪娜。
看到了房间里的菲诺,她皱着眉头,夸张地垂下肩膀。
“……小姐,我看你没有回到房间,就想着你可能来了这里——好了,跟我回去吧。趁奥尔德巴大人还没有发现,快点走吧。”
卡迪娜抓住了菲诺的胳膊,不容分说地用力拉着她。
菲诺有些迷茫,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赛罗的家。
“你竟然知道我在这里呢,卡迪娜。”
中午在赛罗家睡觉的时候,卡迪娜似乎也来找过她。菲诺后来听说她那时正在熟睡,卡迪娜只是喊了她的名字,并没有走进屋内。
卡迪娜叹了口气。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这么大半夜的,小姐哪里还有其他的地方可去……真是的,这样也会给赛罗添麻烦的。那孩子已经十四岁了,总是陪着小姐的话,他就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听到卡迪娜的抱怨,菲诺也叹了口气。
自己需要赛罗,赛罗也需要自己——菲诺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她对卡迪娜的话有些反感。
而且,菲诺本来就没打算妨碍赛罗或拖他的后腿。她今晚就很担心赛罗,也没有阻拦他去采摘药草的事。
只是如果在那之外还有可以两人相处的时间——她希望能够尽可能地珍惜那段时间而已。
她觉得赛罗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感觉。
菲诺被卡迪娜拉着手,带回了宅邸。
可疑分子的骚动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宅邸内恢复了寂静。骑士们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仰望窗外,巨大的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
其他的星星只是渺小的光点,与此相比,只有月亮给人以清晰的“接近”印象。
月亮比起远山更加巨大,如果把眼前的景象画成一幅画,那么大约画面的四分之一都会被月亮埋没。
看到月亮的高度——菲诺忽然感到了不安。
“卡迪娜,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因为在赛罗家稍微睡了一会,她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
卡迪娜微微地歪起脑袋,小声回答。
“刚过零点吧……怎么了吗?”
菲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个时间赛罗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不管再怎么慢,要是再过一个小时还不回来,那就奇怪了。
“呐,赛罗去山上了吧。他没事吗……?”
卡迪娜向担心的菲诺点了点头。
“赛罗不会有事的。就算在山里遇到小姐发现的侵入者也没事——那孩子的运气不错,也有勇气。”
这些话让菲诺更为不安了,她按住自己的胸口。
“赛罗他啊,并不是‘有勇气’,而是‘迟钝’罢了。我可以去迎接他吗?”
“当然不行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卡迪娜立刻制止了她。
作为负责照顾她的佣人兼警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菲诺沉思了片刻,做出有些憋闷的样子继续说道。
“那我可以骑着天球木马出去散步吗?晚上散步很舒服的哦。”
“——小姐,您怎么还不死心啊。总之,我不会放你出去的。赛罗很快就会回来,您不必担心他。”
卡迪娜用不像是佣人的强硬口吻说完,就把菲诺推进了卧室。
本以为她会在走廊里守候,没想到她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让菲诺觉得很为难。比起往常,今天她的监视明显更加严格。看来是中午在赛罗家睡觉的事造成的影响。
“哎,你打算在我睡着之前都守在这里吗……?”
“是的。今晚,我不能让小姐从窗户逃出去。”
做出回应的卡迪娜十分冷静。
“……嗯。”
菲诺一边为不知道卡迪娜在考虑些什么而伤脑筋——
一边把手伸向了摆在房间桌子上的小小布袋。
“——算了,没办法啦。那就晚安吧。卡迪娜。”
“是。请您好好休息,小姐。”
面对着放下心来的卡迪娜,菲诺露出了宛如圣女的微笑。
“不,要睡觉的人是你。”
“啊?”
菲诺把装在袋中的护身魔导具——“昏倒的香水”指向卡迪娜的鼻尖,轻轻地喷出雾气。
这不是普通的药品,而是使用时需要灌注微弱魔力的魔导具。
卡迪娜的眼睛很快就一片朦胧,软绵绵地坐倒在地。
“……抱歉,卡迪娜。今天的情况我实在是很在意。”
从刚才起,菲诺就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并不是对自己的直觉拥有绝对的自信,只是因为太过介意而无法入眠。
让佣人卡迪娜睡在自己的床上之后,菲诺为了出门换上了更加轻便的服装。
她知道宵泣草的群集生长地在哪。虽然有点远,但是只要骑上天球木马,赶到那里的路途也不算艰险。
于是,菲诺趁着月夜,悄悄地离开了宅邸。
◎
在宵泣草的花田里,赛罗正在采摘叶片。
花朵散发出微小的光粒,视野有些模糊。
哭声还没有停止,他的感觉渐渐麻痹,那声音变得就像是耳鸣一般。
如果只有几株草的话,听起来就是“啾啾”的悲哀哭声,现在这样的大合唱只不过是噪音罢了。
在回荡的哭声中——赛罗忽然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危险!快躲开!”
在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赛罗身旁的地面忽然立了起来。
土块形成了长方形的墙壁,对面响起破裂的声音。
赛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立原地。
“赛罗!那边太危险了,到这里来!”
那个声音听起来和背后宵泣草的哭声重合在了一起。
在转过头去的赛罗面前,出现了一位身穿军装的青年——
他的手里拿着像是魔导具的手杖,正跑向赛罗。
“哎?哈尔姆巴克先生?”
确认了今天白天刚刚见过的王立魔导骑士团分队长的身影,赛罗愈发困惑了。
正在他无法理解现状时,竖在旁边的土墙再次响起了破裂的声响。似乎是从远处飞来的某物被这面墙弹开了。
“快点到这边来!那面墙支撑不了多久了!”
哈尔姆巴克大声叫喊,把手中的杖插入大地。
随着他用力地拔出手杖,赛罗身旁又一次竖起了土墙。
宵泣草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被连根拔起,在墙壁的另一方响起了第三次破裂音。
赛罗慌忙跑向哈尔姆巴克身边。
他立刻护住赛罗的背部,挥舞着魔导具之杖。从森林里飞出的光箭被他的杖抹消了。
虽然不知道那根杖是什么魔导具,但是赛罗认识那些飞来的箭矢。
“春雷之弓”——那是猎人经常会使用的初级魔导具,一旦被箭射中,就会受到电击般的伤害。
它的命中精确度和真正的弓一样,取决于射手的技术。射出的箭只是电流,即使射中也不会刺穿身体。
被射中的人多半会因为麻痹而昏迷——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会引起心脏麻痹。基本上来说,比起杀伤,这种弓通常被用于暂时封住对方的行动。
那位射手的身影隐藏在森林之中,所以看不清楚。也许是觉察到土墙没有破裂吧,对方不再射来箭矢。
忽然现身并救了赛罗的哈尔姆巴克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他那英俊的面容上浮现起一层汗水。
尚且年轻的青年军官轻轻地拍了拍赛罗的后背。
“没事就好。刚才很险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赛罗十分迷茫。但是,哈尔姆巴克把他从绝境中拯救出来也是事实。
“是、是的——非常感谢。但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啊。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不过我一直都跟在你的后面。”
听到他的回答,赛罗不禁惊讶地哑口无言。也就是说,他已经预见到了赛罗“被袭击”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