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安静得就像是死去。
佛尔利斯呆呆的站着,心中百味杂陈。
他信步走在街上,两边街道的房子其实并没有毁损多少,城破的时候,城内的平民已经先一步通过那位老魔法师的传送法阵离开了。而大部分血狼团的战士不是战死在城墙上便是战死在城下了。没有一人后退,城破之后,仅有少许的人随着帕博杀出了重围,而在那之后的逃亡,又死去了大半,最后只有那不到百人留存了性命。
而在那里面,他没有看到埃德蒙,也没有看到海浦·科顿。他们都死了吧?
远处有风吹起,卷起沙沙沙的扬,浑身一片冰寒。在街头拐角处还可见一个个堆好的柴火堆,佛尔利斯静静的看着,想起那一天出发之前埃德蒙的赠别语,心中一片哀伤。
“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海浦·科顿他并不曾接触过,但像埃德蒙那样的人物,一定是宁死也不会投降,他早已决心和这座城市一起战死了吧。只是到了最后,是不忍还是没机会,他终究没将这座陪伴他多年的城市一并焚毁。
但落人群终究是死了。
风突然大起来了,整座城里除了风声,一点声音都没有。佛尔利斯觉得眼睛有些凉,他下意识的揉了揉,才发觉这般动作太过稚气,但旋又想起,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像是要逃离似的,他快步抬脚往前走去,各家各户的门窗紧闭着,越往里走可见的毁损越少。想来那些魔界侵略者对毁灭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没有兴趣吧?一路走来,却不见半具尸首,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少年沉默着走着,若只看这般门窗紧闭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大家约好了一起去其他地方游玩随时都会回来一般。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只是这么想着,心越发的揪了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往前走去,便在此时,身侧不远处屋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叹。声音虽小,在这空寂的城市中听来却异常清晰。佛尔利斯抬头望去,华丽的招牌上写着“天衣阁”三字,这几乎是落人群中最昂贵的店铺了,以他半年的薪资连里面任何衣服的一个纽扣都买不起。
还有人么?还是敌人?
他擎紧了腰间战刀,缓缓推门而入。不知是没有拴好还是本来就没有关紧,顺着少年的轻轻一推,门咿呀一声开了,露出了整齐的场景,整齐得就像是根本不曾有过魔界入侵这回事。天衣阁内那奢华的衣架上陈铺着的美丽衣裳一件件静静的躺着,无声的释放着美丽,竟是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沾染。
佛尔利斯微微皱了皱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笼罩心间。
而在屋子正中,一个白衣青年手抚着一身华美的雪白衣裙怔怔发呆,只看到那侧脸,佛尔利斯不由有些失神,那写满了寂寞的侧脸看起来竟仿佛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面前这人。
但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人是谁?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落人群?
白衣青年却似乎一点都没有留意到佛尔利斯的出现,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掌中那一身白衣裙,像是无法舍弃的珍宝。漆黑长发垂到腰际,如夜幕般深邃的漆黑双瞳却迷茫而空洞,让人觉得软弱无力,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提醒着佛尔利斯,这是一个强大的人!
“你……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白衣青年身躯微颤,眼神渐渐恢复光彩,仿佛这才留意到有人出现。他看着佛尔利斯的模样似乎也有些迷惑,很快他又发现少年心底的紧张,忍不住微微笑了。他答道:“我只是一个过客,曾在这里有过一段往事,这次回来,就过来看看,缅怀一下逝去的过往罢了。你呢?你又是谁?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人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佛尔利斯只觉得浑身一轻,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全然不见,甚至仿佛一开始就是他的错觉而已。他迟疑着正要说话,却听见青年突然一声叹息,却是笑道:“我倒是俗了,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来这里能做什么,小兄弟是偶然路过还是来缅怀什么的吗?”
“我……”佛尔利斯沉默了下,将心中以为的答案咽了下去,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青年微微一怔,以为佛尔利斯是有难言之隐,但是当他看到少年那迷茫的眼瞳他却笑了,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扫了扫衣架,他将雪白衣裙轻轻的挂回架上。青年点点头,满脸温和:“不知道好。”他这么说。
佛尔利斯却是听得更加迷茫,不知道……好?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先走出店门。佛尔利斯悚然一惊,他根本没有看见青年是如何移动的,青年就已经拍完了他的肩头。如果对方有恶意,他岂不是已经连抵抗都无法抵抗?他转头望去,暖暖的阳光照下来,青年站在阳光下裹着金色的光,就像是降临的神氐一般飘逸出尘。
佛尔利斯心中有好奇,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敬畏,和不可思议的亲近。他下意识的跟了出去。然后他又看见了青年的神情,那种神情他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谁脸上见过。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年正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看起来就像在等他一般,然后转身走进身旁的酒家。佛尔利斯知道那家店,莉西亚大街的美人酒馆,外来者或许并不清楚这家酒馆的好,但是在落人群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却都忘不了美人酒馆醇香的美酒和撩人的美女酒侍们。
心里的怀疑又消去几分,佛尔利斯跟上几步。他看见凌乱的屋子正中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杯盏,青年自顾自的取出了酒,自斟自饮。泻出的酒芳香扑鼻,却是最烈的“杀破狼”。
喝着最烈的酒,青年大声的笑,佛尔利斯却陡然心中一恸,热血上涌。他大步走近,抓起桌上的另一只酒壶,大口大口的灌。火辣辣的酒味冲进咽喉直下肚腹,烧得他眼泪都呛出来了,少年却仿若不觉,任那清液划过脸颊,滑落地板。
“好酒!”他一抹嘴角眼帘,放声大赞。
青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浓,只是那笑容里透着一抹与他年纪不合的沧桑:“好,果然是好酒!”
佛尔利斯也笑,却有些莫名的苍凉。他有些疑惑,只是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口,青年却仿佛已经明了。青年笑了笑,挥挥手掌:“偶然相遇,一起喝酒,何必问那么多?何须问那么多?”
佛尔利斯沉默点头。
天阴了下来,外面的阳光淡去,屋内渐渐变得黑暗,隔着桌子看着彼此的脸都变得模糊,但俩人却仿佛都不在意,只是这般安静的喝着,甚至没有对答。
直到一天之后再遇上埃德蒙时,他才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那个传说中的名字。
而那一天,这一大一小两个陌生的男人,却仿佛已认识了很久一般,淡然相处。天未黑,夜未至,他们却已经醉了,他记得他们都在笑,流着没有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