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叉(第十卷终)

大剑斩上小小的月刃?不!是那柄银白月刃点在大剑之上,纤巧的小脚猛地踩上仇的鼻梁,晕厥的感觉瞬间侵入他的头脑。身体的自然反应关闭了他的视觉,正睁开时已失去了那纤小的身影。

那银白素裹已伸展开双臂,犹如扑火的飞蛾直掠近那被无数大剑所构成的漆黑剑狱!半退的仇,飞扑的希芙,包围的黑衣,时空仿佛凝滞在历史的笔尖,漆黑下,那一团亮丽的银华突然大放光明,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宣告觉醒!

淡紫双眸在目睹那光明的瞬间突然回复银白,小精灵还未曾从生与死之间的界限中明白过来,便已昏厥过去。直到昏迷前一刻,她才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痛苦,犹如冰灼火冻般的地狱深渊!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距离最近的黑衣骑士们在停顿了万分之一秒后便继续冲出,凯嘴角甚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然而,笑的却不是他一个!冲天而起的漆黑魔气突然涌向云的掌心。刹那间凯便已发现了其中的诡异,那不是攻击,那竟像是在为云提供力量,更是不惜自身损耗所释放的本源魔气!然后,他看到了云的笑,美丽而冷酷。

猝然心惊,凯猛然转头,即便明知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愚蠢,却克制不住看向那群黑衣骑士的欲望。他看见的,是一群无头的战士,手中大剑已然力尽,依存的去势纯粹是凭着惯性的使然!

右手苍茫已经凝缩得仅有寸许来长,左手银辉越来越亮,那裸露在外的已依然可见是一剑柄模样的银色流质!猛然握紧,哐啷脆响突然响起,那震烁魔界诸族的魔剑苍茫已然碎裂不见。

同一时分,毫无来由的银芒骤停,四散的光华瞬间倒流,天地间突然只剩凯一身红冰凛然生威。占尽上风威势的凯额前汗水却突然滴落,骇然神情深掩后是理所当然的怒吼,一如当年——“无枪式·绝!”

枪尽无枪。

一身寒冰气息尽敛化深蓝为火红,唯有掌心尽头两人相交无可抵御之处骤然破开空间的那点深紫,在视野中逐渐睁大放大,瞬间便会贯穿彼此的身躯。凯笑了,这是那该死的抛弃的男人离去这么久后第一次露出的真心的笑容,这是他一直想要“还”给辰的一击,现今,由云领了也是一样吧——“辰你个混蛋……”

残酷的事实再一次证明,同归于尽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是需要双方配合的。

绝命式本是拖人陪葬的绝命招式,只是无意间被逼出绝命式的凯固然是心有不甘而有所犹豫,云更是不愿陪他死在这里。

连续喷出几口鲜血,胸口处潺潺而下的红色液体更是没有片刻停留,汹涌有如决堤泄洪!只有那凹陷倒进的银芒狰狞万丈!就仿佛彼此呼应似的,左手胸口同时光芒大盛,一抹殷红血色缓缓流溢,铮鸣的龙吟在魔界第一次响起之时遇到的竟便是生死之战,她怒吼,又或是在发泄深埋千年的愤怒?

从空的手中接过龙皇所遗留下来的龙珠开始,到落人群剧战后无意间汲取其中记忆,一直到与辰决战后觉醒属于祖先魔族血统,到现在,被尘封了千年的魔剑,才终于破鞘而出!

而献祭的第一人便是她的新一任主人——云。

人心不足蛇吞象。凯刚逃过了生存危机便想要保留这唯一的线索。只是这本是用来同归于尽的招式威力之大岂是他一人之力所能轻易停下,但却仍然停下了!

逐渐显露出的枪身不断地颤动着发出哀鸣,枪尖尽头被白烟吞没。向前冲刺的魔枪带动着凯往前冲着,极力压抑着招式猛烈的凯却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吸力自枪尖尽头那濒临破灭的白烟深处传来。

骤然的死寂中,只听见魔核运转的声音在凯耳旁弹奏着恐怖乐章。莫名心悸应合着耳旁鼓点,凯死死地盯着烟雾尽头,挡在枪尖上那看不见的地方!突然蹿出了一只手,不,那就是一只骨架包着几片碎肉而已,摸上了枪身,撰紧!

“不!”厌恶和恶心同一时间蹿上胸口,夜叉王下意识大声咆哮,全力反运魔气往后狂拉!前后矛盾的气息冲撞毫不留情地打在主人的身上,凯猛地喷出了血,染红了枪身!

凯突然睁大了眼,喷出的血竟顺着枪身流向枯骨混合着上面的皮肉慢慢重新构筑出晶莹白玉!凯猛地明白过来那恶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烟陡散。

露出的是云苍白的脸,还有那令人悚然心惊的淡然微笑,左手尽头,一柄波光粼粼的银色长剑赫然入目!凯浑身剧震,自四年前见到云掌中魔剑时便埋下的疑虑终于揭破!

退去血色污渍露出真身,凯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但是每一个魔族中人都不会忘记它的样子!

千年前圣战时,魔界大军万众一心横扫雪舞,百族俯首器千族消亡。在魔神王和两位公主的率领下,雪舞大陆上诸种族无不被打得千疮百孔便是生命力如蟑螂的人类也几尽灭族。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败已分之时,龙皇横空出世,一人一剑鏖战魔族,更将魔族小公主拐带,虽然最后魔神王亲自出手拆散了两人,但这件事严重打击了魔族大军的士气,而之后魔神王以一招之差意外惜败于龙皇之手引发三千年前和兽人战争时的旧伤而不得不重新陷入睡眠,更是将即将到手的胜利拱手让给了龙皇。毫不夸张地说,千年圣战之所以失败,完全是败于龙皇一人之手。

传说中,龙皇乃诸神之子,神之圣使,他手中所持神剑为诸神倾尽所有而精致的无双神器。所以伟大的魔神王陛下也无法抵挡那恐怖的锋锐,所以恼羞成怒的魔神王陛下对她下了诅咒(当然也有传说是小公主所下)——凡持有此剑者必亲手杀死最爱之人会为之所杀。

风之哀伤之名,魔族里无人不知,而她的形象更是被魔神王陛下亲手刻在魔王宫外的石柱上牢牢紧记。

年轻时,凯也曾经幻想着,有一日会在雪舞大陆上和风之哀伤的后裔传人尽情一战,只是,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在魔界土地上和她遭遇!更不曾想到,竟会是握在云的手中!更没有想到,竟然是用这种诡异得不可思议甚至隐隐让他感到恐怖的方式出现!那极近似于精血魔剑的召唤方式,更是他心头惊恐万分!

无法克制和未知的恐慌轻易地将本就犹豫的某人推进更深的地狱,那一瞬间的失神注定了他败,完败!

“残雪——一点素皎万残机!”

外篇血流(二)

“残雪——一点素皎万残机!”

早已被主人遗弃的招式在异界的土地上再次奏响,已是四年韶华悄逝。漫天银光向唯一的目标奔去,可怜堂堂夜叉王刚死里逃生又陷入死局。吞噬了主人血肉破开千年封印的魔剑,尽情地宣泄着怒气,以此愤怒为燃料点燃阔别许久的残雪又岂是轻与?

看不见的无数剑光砸下,退避早已不及,凯只能运起魔枪高速旋转着,勉强挡住那无迹可循的高速剑。却仍挡不住偶尔露过的剑气,每一击轻易便削去整片魔气,更有嗤嗤声音不断作响!凯心头更惊,急欲脱身重开,偏偏这残雪最后一式本就是碎雪剑法最凶狠凶残的招数,看似雍容华贵连绵细密貌似没多少威力,实则将一分力化作十分力更不断牵引空气中水元素叠加,化身千万力也千万,到最后每一分每一剑所用力道更何止原本一份!

凯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精致华美的小巧招式,更不清楚这一招看似华丽的夺命剑在云此刻那强横得恐怖的超绝实力下又将它推到了何等恐怖的威力!一时的怔愣失却了先机,刹那的震撼将他推进了痛苦的深渊,占尽先机展开剑势的残雪尽情地抒写着华丽的愤怒,激荡四溅的亮银飞向虚空,沉寂成光点淡淡飘过,仿佛碎雪。

燃烧平原上,下起了数千年来的第一场雪,而草原上那青色的火焰却燃烧得更盛。青色的火焰交织着白色的雪花,青白之间只有深邃的黑暗里浓郁深紫越发浓郁。

扑!剑光如电,刺穿凯的翅膀,手上魔枪也随之微顿,只这微顿瞬间却再挡不住那不停的闪电,一道接一道的霹雳无情地穿过魔枪的防护刺穿凯的身体带起蓬蓬血花!生死之间的体验很多人一辈子也尝不到一次,我们伟大的夜叉王陛下却非常“有幸”的在短短的几息之中连续偿到了两次。这不知该算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凯跪倒在地,两腿肌肉已有大半被削去,便是魔族力量特征的身后双翼也凌乱凋零,而掌中魔枪却再也无法维持下去渐渐消散于虚无之中。两人的这一番拼杀竟将附近的地形完全改变。

云斜握着剑,脑海中翻滚的却是千年前的记忆,已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的云倒不再像四年前那般痛苦,不过巨大的信息量却仍然让他有那么一时间的茫然。

残雪嘎然而止,而凯也侥幸地捡回一条命,而另外一个捡回性命的却是希芙。虽然距离凯和云两人的实力有着绝对性差距,但新生的死亡骑士为了保护主人而做出的拼命举动却仍是慢了一步。而这慢的一步却恰好成为她救命的契机。

残雪的无差别猛烈轰击连凯这军团长级别的超高等魔族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是小小的希芙。如果不是当时她正好正对着凯的背影,恐怕她早已不能幸免。

原本要杀死的大敌却变成了救命的稻草,世事之奇莫过于此。凯当然没那么好心,只是仓促之下再无力旁顾。希芙反应倒也不慢,只看凯狼狈的反应便猜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力量魔气尽往月刃上去,刃锋暴涨直插入土三分,借着去势将去势生生停下。纵使应变奇快,希芙却仍是被偶尔漏过的剑气击得重伤。

而本是阻止希芙的仇却没有希芙的好运气,在凯的眼中便已是几不可见的剑气对仇来说,根本就是无形的!双翼在变起的瞬间已然展开,比起凯仇是幸运的,远离了战斗的中心便连漏过来的剑气也已威力大减;比起希芙来,仇却是不幸的,没有凯挡在前面只能一个人硬抗的他所受的伤远比希芙要轻,但是那食骨噬心般的痛苦却是一阵一阵地催发着他的神经。冷漠如他竟也忍不住发出痛哭哀嚎直至声嘶力竭!至于另两个黑衣骑士,不知该说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的弱小以至于在一瞬间就被那凌厉霸道的剑气瞬间秒杀,既没有受到多少痛苦也没有选择便报销了老命。

圣剑(魔剑?)咆哮着,哀鸣着,器物无知,不懂自身的悲哀,神器有灵,却没法改变自身的悲哀。人懂得悲哀,可以改变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最终无法改变,这是否更加悲哀?

云是否也不知道,所以才开始思索?凯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赶快恢复过来,或许这条捡来的命又要丢掉。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手摆布着满地的地狱火残骸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将满地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碎石沿着诡异的轨迹悄悄排列成人所未知的圆形阵图。若从高空中俯视而下便可清晰看到那一纵一横的交错着组成的神秘符号,在火焰的青芒下开始渐渐散发出光芒来。

而阵中四人却茫然不知,他们或立或倒,却同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茫然,除了本能地全力驱动体内魔气治疗伤势之外竟一时都沉默了下来,便是始作俑者的凯面对这一幕也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与此同时,远在魔都巴达斯,也有人在同样叹息。

红七青六,仅从数字上根本无法看出她们所代表的实力。而事实上将云府外五百血卫击溃所用的时间也仅不过逼退她们三步距离的一半。紧皱眉头,虽然这次攻打云府他们占尽了先机所带来人尽是魔神二三军团中精锐中的精锐,更打了她们个出其不意,开始时的顺利和对方的仓促应战足以说明计划并没有外泄的可能,但是自从对手换了青红死卫后结果却是完全不同了。

仅仅只是十三个人类侍女,竟挡住了数百经历过无数战斗的魔神军精锐战士,在这之前说出去谁信啊?兰斯便不后悔这次和凯豁出去尽力一搏,只是明明胜利果实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偏偏被挡在了那么十几步外,让他怎么甘心?!

虽说这几年来云的实力他们琢磨了许久,但是真正所见的不过冰山一角罢了,谁知道在那淡紫双眸后还藏有多少实力?从一开始,兰斯就不指望凯那路计划能够成功,他有自己的计划,既然豁出去了,就要玩大的。

云府禁地的传言从四年前云入住时便时有传出,世人或多以为是以讹传讹或者故意夸大,却只有兰斯清楚,云府确实有一个地方被划为禁地,那是用不知道多少枉死者和有心人的血硬生生划出来的血色禁地。兰斯看着面前不大的院子唏嘘万分,仅他这边就有四个生死相随的兄弟没有倒在千年圣战的战场上却死在这小小的庭院之中,尸骨无存。

而今天,他亲眼见证了这一神话,也将把她们彻底摧毁。正如为摧毁她们他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更成就她们的威名一般,兰斯确信,没有人能挽回她们的陨落,唯一能改变她们命运的人远在千里之外,便是全力飞行赶路至少也需要一天的路程。再算算时间,此刻的云应该已经和凯遇上了吧?他能不能动身还是一个大问题呢。

计划即将成功,兰斯却一阵莫名唏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值得。

云府禁地中所放置的究竟是什么?从流言流出之日起,这个问题早已在巴达斯魔族贵族上层,不,甚至整个魔界各族所有上层人物中都在心中暗自揣测着。至于在民间流传最广的“安置着一个魔人少女的水晶棺”版本说,几乎所有高层人物都嗤之以鼻,兰斯也不例外。只不过比起其他人来,有过辰那么一位顶头上司的兰斯心底多少存了一丝疑虑,所以才会几次三番派出人去调查这位云殿下。

而也正是这一番因由,在有心探查之下,兰斯却越查越是心惊心喜。即便相貌气息完全不是一个人,然而云的言行举止等等等等竟无一不和当年的辰相似。几番旁敲侧击试探之后始终不得要领,似有若无的相似又让他们根本不敢断言云不是,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两个计划。

如果凯将他拿下来最好,但倘使无法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就让自己亲手挖出他的秘密!是的,兰斯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么做了。他的计划不算周密,但在这天然的绝好时机前,却成了天衣无缝的玄妙布局。

只是,终点就在眼前之时,兰斯却突然一阵踌躇。看似平凡的院子其实是深不可测的死亡禁地,那么院子里看似平凡的房间是否也深藏着云魔的秘密?

云耗费心血培养出十三死卫守卫的小小房间中可能只为了盛放一个女孩的水晶棺吗?在这片以实力为尊用拳头说话的土地上,浪费十三个高等魔族战力的强大战士为了守护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死人身体?兰斯无法相信这么荒唐的理由。当所有可能的理由都变成不可能时,唯一剩下的便是真实。

兰斯相信,在那里,一定隐藏着云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坚信那就是辰的消息。在魔界的这几百年来,只有辰的名字是禁忌,如果说有什么是云那个位置还不得不选择隐瞒的,那么一定是与辰有关的信息!兰斯坚信,答案就在眼前。

那为什么心中不安?是因为辰的先例让自己动摇,还是因为被他们视为巨大威胁的云竟然从头到尾都这么“配合”?是他真的忽略了自己等人的秘密,还是、还是他根本就有恃无恐?!

一想到这种可能,兰斯莫名地焦躁起来。十三死卫很强大,虽然兰斯并不认识她们所用的阵法,但是兰斯早已看出来,这是一套将她们联手威力发挥出数倍威力的配合手段。只不过死守着院子正中那间房间的她们失去了太多的灵活性,不——兰斯沉默着再看了一眼,忍不住缓缓摇头——与其说她们失去了灵活性,不如说她们或者说当初设计出这套阵法的那个男人他故意放弃了灵活性以及其他的攻势变化,而将这群超强战力联手后的重点全部布置在防守之上,就算为此她们会受到更多几倍的伤害。

真是有够奢侈的布置啊。兰斯叹息着拔出剑来高高举起,猛地挥下。身后一队黑衣武士鱼贯而出,接连扑入战场。这群黑衣武士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和之前那些送死的炮灰明显不同,青一是最先感到对方实力变化的一个,旋即红一也感觉到了。

他们的战斗能力远在其他士兵之上,十三死卫立刻感到压力大增,身上的伤口更是逐渐增多。对她们来说,一天的战斗在平时或许没有什么,但是接连连续一整天毫无休息间歇的高强度战斗,兰斯从觉醒攻打云府后便早已下定的策略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兰斯不计存亡的消耗式进攻大量消耗了十三死卫的体力功力,而兰斯这方面却没有那么多顾虑。持续不断的兵源和十三死卫不能撤退,只这两个理由,这场战斗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现在,兰斯已经等不下去了。任何通用的规则对云魔来说都存在不确定。长公主真的受伤了吗?他们真的翻脸了吗?未必!这种危险的不确定性存在,让兰斯再无法忍受这种,恐惧?!

狂风卷起,兰斯出手了。

狭长的细剑窄薄的剑身仿佛游鱼灵动地穿过青三红五,反手一剑挡住穿插追上的青六。被青六甩开的黑衣骑士已经重新缠上青六,更多的黑衣骑士马上填上空隙,将红四青二的去路尽数挡住。

黑色细线几下翻卷,兰斯这实力超过她们的超战力一加入,本是游刃有余的防御阵形一下子就被打乱了节奏。能将十三死卫联手威力提升至数倍的阵法打破了人数无法决定等级的规则,但是当兰斯采用同样的方法并加上超等战力介入,她们的优势便消失了。洛丽塔紧握手掌,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由于偏重性不同,即便天赋使得她进步神速功力大进,但是几乎没有多少的真正对战经验,在这种高等级的战斗前,她显得太过稚嫩了。而最先发现这一点的便是兰斯。

这阵形本身并没有可供短期内攻破的破绽,但是阵形之外却有两个明显弱点。第一便是她们所守护的院子,而第二,便是无法融入阵形甚至无法发挥出应有实力的洛丽塔。

身为辰手下最亲信大将的兰斯一眼便瞧破了这阵形之外的最弱点!毫不犹豫地展开身形,直扑向剑阵最深处看似最强的洛丽塔。最强点便是最弱处!

洛丽塔冷哼一声,自腰间擎出软剑,剑气到处森寒冷意直淌。然而,兰斯却只是冷笑,丝毫不为所动——把你留下来便是他最大的错误,舞妃洛丽塔!

青一大急,她非常清楚舞妃和雪妃之间的区别,更知道舞妃洛丽塔和这种高手的战斗经验几乎为无。手中剑光大盛,青一急欲冲出,却被从旁冲出的三个黑衣骑士给拦了下来!抬眼望去,却突然发现对方眼底的讥诮。青一大惊,猛地一阵福至心灵,她突然明白过来,目光森森地盯着身前厉害得过分的黑衣骑士们,冷道:“你们不是第二军的人!”

“我们当然是。”黑衣骑士冷冷回答着,眼中却浮现出狂热。这种眼光青一非常熟悉,那是十二分的崇拜和无条件的服从,就如同她看着云主人一般。但她并不认为兰斯拥有这种魄力和实力,但如果不是的话,又是谁?

剑舞风沙,青一飞快地转动着脑筋。这不是好奇,而是防御的本能。事实上,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明白身为魔神第二军统帅的兰斯有什么理由要进攻云府。如果说是为了对付长公主的话那实在是太勉强了,兰斯这么做除了彻底激怒云殿下和长公主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猛地灵光一闪,青一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虽然只过去了数十年,对人类来说,那一个因为长公主而成为禁忌的名字的确已经遥远的成为传说,但是对魔族来说,这一段沉默的时间却足以将他们的仇恨愤怒累积到爆发的顶点!而那个男人,正是魔神第二军前任军团长,被魔族称为“陨落星辰”的魔族骄傲——麻木尔杜拉贡·西切·辰!

传说中那个男人在燃烧平原一役时已经死了,但是如果他仍然活着呢?等等,燃烧平原?!那不就是殿下这次去的地方吗?!浑身突然冒出一股寒气,比眼前的剑锋更冷,青一突然想起,云这次的目的地不正是燃烧平原吗?!难道是……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心思陡然混乱,手中剑光却突然大盛,咬牙切齿地连续逼退三人,青一已经冲出了包围,举剑斩向背向她的兰斯,而兰斯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正呆看着身前的洛丽塔。

他看见什么?还是舞妃作了什么?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疑惑,不及多想,手中剑却已然劈将下去,将将及体之时,青一却突然感到剑下一轻,却没有多少惊讶。倒过来若是魔神第二军军团长竟然被一剑劈死那才真的让她惊恐!

青一甫动之时,红卫首领红一便已明白过来,只不过挡在她面前的人却比青一更多些,她却无法像青一那般冲出去。心思微转,唰唰两剑爆起剑芒夺得瞬间空隙,红一立刻撮唇尖啸,同时改变方位,扑向身旁红三面前敌人!

随着啸声响起,几乎所有的红衣死卫都做出了近似的动作,以红三为中心的短距离聚集,七剑的瞬间集中再显剑阵攻击的恐怖威力,瞬间便将几位拦在红三附近的黑衣骑士撕裂成碎片。

这群黑衣骑士和燃烧平原上的仇他们一样,都是辰最忠诚的部下。在燃烧平原一战失去了伟大领袖之后,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然而仅存下来的他们将彼此视为更亲密的兄弟!

与此同时,青衣死卫们齐齐做出了反应,却与红衣们不同,同时放弃了自己身前的对手后退至青一的旁边,剑锋抵向地面,一股莫名的气势却已然散发开来。

红衣卫分两边散开,护卫在青衣卫之旁做出一样的姿势,与之前那种强势不同,已然多出的却是一丝莫名的惨烈气息。红一就站在所有护卫的最前面,和青一一前一后的守着。

青一开口说道:“兰斯殿下,您可以就此退开吗?”

红一愕然而愤怒地截断道:“青,你在说什么!他们进攻云府闯入禁地大肆破坏!我们怎么能就这么让他们离开?!”青一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红一猛地闭上嘴。青一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兰斯,等待他的回答。青一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的根本不是战斗,而是战争。而对于战争,她们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全部战败身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云殿下根本不可能赶回来,甚至连他是否能回来都第一次产生了疑问。然而她们还要活下去,要守着房间中的她一起活下去!

红一之所以没有再开口,正是因为看到了青一的手势,那是通知变阵的手势,更是破釜沉舟的最后决断。青卫红卫互不统属,兰斯所见识到的剑阵其实是两个小剑阵所组成的大剑阵。她们或许尊敬雪舞二妃,却和她们不相统属,负责十三死卫整体组织的是青一,当青一做出决定之时,红一只能遵守。

扫了她们一眼,兰斯淡淡说道:“云殿下的家教还真是奇怪呢?舞妃还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呢?青一。”

从来都不曾在外面行动过,青一之名更是只在云府中出现,兰斯竟然连这也知道了?!对方准备得这么充分,云归来的可能性更加的渺茫,青一心一冷,握紧剑的掌心冷汗却更多。

青一瞄了一眼似乎已经被剧烈的变化完全吓傻了的洛丽塔,淡淡答道:“这院子内的事情云殿下全权交给我负责。如果兰斯殿下您愿意就此退去的话,我可以保证今天发生的一切云殿下不会知道。”

“呵呵,真是让我意外的大方呢。”兰斯淡淡一笑,却提起手指缓缓地摇了摇,“这可跟我知道的你不同呢,青一。你应该表现得更铁血冷酷一点才符合我心中的形象。”

“让您失望了真是抱歉。不过我只对云殿下负责,只好辜负您的心意了。”用眼神手指暗自指挥着诸女,青一一边缓缓开口,“不知道您对我的建议觉得如何?”

右手将剑倒插回鞘,左手拇指食指撑开摸着下巴,兰斯仿佛在考虑着青一的提议。但是青一却没有冀望于此的打算,一道道指令在手指眼神的微变间悄然流出。看似不变的阵势却在青一的指挥下悄然变化,只不过在外人眼中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所以青一也不虞会让兰斯发现。想当初她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变化的命令做得这么隐晦而复杂,然而现在她不由更衷心佩服云殿下的先见之明。

兰斯的眼神微微变化着,正紧盯着他的青一立刻便感到了怪异,然而在她明白过来之前兰斯却突然笑了。青一心中警戒一下从极度危险的七级提升至生死存亡的九级!她看不出兰斯的后招,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左手食指轻弹剑锋,连续三声短促的剑响仿佛警钟骤起。闻声众女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在这清音之中却突然响起兰斯豪迈的笑声,只是此刻听来却分明多了一丝锐利,如刀。却听他陡地一声大喝,声若钟鼓,震得众女齐齐头晕瞬间,脑海中却听得分明,他喊的是——“还不动手?!”

动手?为什么是“还不”?场中除了兰斯和云府的人外竟然还有第三方势力吗?心念电转,脑海中疑惑方起便被晕眩替代,眼前一花,胸口处却已传来剧痛!

骤然一寒,青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身上的伤虽重,却也没有此刻的懊悔沮丧来得刺激更大。耳旁传来红一诸卫们的怒斥惊喝,娇声里的愤怒和不信都清楚告诉她事情正朝她最害怕的方向发展。

动手的人是洛丽塔。

青一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洛丽塔竟然会这么快就做好了选择。毫不犹豫地背弃了主人,决断得这般迅速狠辣。刚才那片刻兰斯和洛丽塔说过什么?她为什么会叛变得那般快?是主人真的已经罹难了吗?

电光火石眨眼瞬间,胸口猛地一轻,刺眼的剑刃已经抽离了身躯,青一本能的反击却落到了空处。抬眼再看时,洛丽塔已经翻出了阵形,在兰斯身旁不远不近地站着。身旁青三青四抢上,一左一右地扶助青一,撕下布条给她裹伤。其他诸青卫纷纷环绕四周剑刃斜指向前,瞪着洛丽塔的双眼却像着了火似的狠狠燃烧——“洛丽塔大人,您……”

“云殿下忤逆母尊,在魔神王陛下的从殿中大打出手,蔑视君上目无我神,已在燃烧平原被凯殿下处死,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投降?!”

青一苦笑,目视红一示意。红一了然,换手接过指挥,阵形再变将青一环入最后,青红相间地排成两排,既是死战不退的气势更有互相监视之意,以免此人心浮动之时,又多出一个洛丽塔。

听到洛丽塔“义正词严”的说辞,红一怒道:“洛丽塔大人,舞妃殿下!您是否忘记了殿下是怎样对待你的?莫说殿下本领高强武艺卓绝天下无人能敌,便是殿下偶有小恙,你自问自己这般做法可对得起他?!”

青一能想到的,红一自然也能,再看兰斯有恃无恐的模样和洛丽塔快速做出的决断,对于事实如何,她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数。洛丽塔紫衣华裳如常,脸色亦如常,面对红一的责骂,她却只是淡淡一笑:“莫忘了我等是魔神王陛下的子民,我早已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魔神王陛下,对魔神王陛下的忠诚高于一切。殿下对我等虽有小惠又怎能比得上魔神王陛下的万世恩泽!云魔竟然敢犯上作乱,藐视魔神王陛下的威严触怒君上,我等又岂能因私人的小恩小惠而忘却大是大非?!”

红一怒极反笑:“如此说来,你倒是深明大义得很?对魔神王陛下忠心耿耿了?”

“当然。”洛丽塔一本正色地回答着,红一反倒被气得噎住说不出话来。这时,旁边一道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冷冷插进来道:“既然如此,舞妃殿下,能否请您告诉我等未曾感受到魔神王陛下荣光的子民,我们的主君现在如何了?”

红一娇躯微颤,下意识地往青一望去,却见她已经撕开了半边上衣,简易的青色衣带从肩膀绕过胸前穿过肋下将伤口缚住,青色的破布却仍不断加深着颜色。

洛丽塔微微一颤,妙目瞟向青一,熟悉里却开始闪烁陌生的颜色:“青一,你说什么?”

轻轻叹息,青一别开脸去,缓慢的动作让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由平淡到不屑到怜悯的转变。

洛丽塔目光一冷,寒声道:“你想说什么?拖延时间等待不可能归来的人吗?别妄想了,就算他赶回来也不会是为了你!”

青一却不再看她,目光落到兰斯的身上,这一个从喊出那句话后便冷眼旁观着的始作俑者脸上正露出笑意,那是明了和讥诮的微笑。青一淡淡答道:“主人出现后哪还有走狗说话的份。兰斯殿下,难道这便是您的家教吗?”

洛丽塔大怒,虽然青一的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却分明指到她头上。这么多年来,青一是第一个敢对她这么无礼的人。

“青——”

“住口!”青一突如其来的断喝惊呆了洛丽塔,她不屑地瞟了洛丽塔一眼,冷冷道,“请别再叫我。青一卑贱的名字,从高贵的您口中说出来多么辱没了您的身份啊。青一,高攀不上。”是的,青一这么说的。虽然是这么说的,那般卑贱谦恭的话语青一淡淡说来却毫不掩饰她语气中的不屑。

洛丽塔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时,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像是观赏到什么好看的戏剧似的,兰斯满意地拍着掌,呵呵赞道:“不错,不错,词锋犀利也就算了,更难得的是这种不卑不亢不屈不饶的气质。对云殿下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虽然我和他并无深交,但只看今日你的表现,有仆如此,主人是什么样子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出了。”

“是吗?”青一冷冷答道,“我倒是觉得,云殿下绝对不会希望有您这种‘朋友’惦记着他。”

“呵呵。这话你说了不算。不过——”兰斯挥手阻止了想要说话的洛丽塔,看着青一好奇地问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洛丽塔是我的人。”

洛丽塔脸色大变,看向青一的眼神也由单纯的愤怒变化惊疑不定,更隐隐透出一丝恐惧。联系起青一适才言语,红一等却是刚反应过来,齐齐脸色大变。洛丽塔刚才的背叛还可以用魔界的生存法则来解释,但如果如青一所说那般,那么洛丽塔根本早便是兰斯所布下的棋子。

而看到洛丽塔脸色大变听到兰斯的话语时,众女都清楚了事实,却下意识地齐齐看向青一。这是事实,那么照青一的态度,她竟是早已知道了吗?虽然问出疑问的是兰斯,然而却是众人的疑惑。

扫了众女一眼,目光回到兰斯身上。兰斯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只是眼瞳中却已是一片严肃的神色。青一当然清楚对方在顾虑什么,只不过她非但没有解释清楚的打算,甚至还准备将之扩大。这也是没办法下的应急之策,洛丽塔的背叛对她们的打击并不仅仅是精神上的,至少这防御剑阵便再无法像刚才那般发挥百分百威力。

青一淡淡笑了笑,莫测高深地道:“您认为呢?”

兰斯的眼中重新浮现出笑意,青一选错了方法,聪明的人往往会做出聪明的选择,而对于同样聪明的人来说,这却是最明显的破绽。青一大感不妥,却没有办法继续解释什么,再解释不过是更加深对方判断的证据罢了。

“我认为,云殿下根本就无所谓她的身份。”兰斯轻轻叹息,“他太骄傲了,骄傲得根本就直接无视了她的身份。即便他有所察觉,但在洛丽塔作出背叛的确切行为之前,他却只会孤高地视若无睹。至于洛丽塔,骄傲的云殿下恐怕根本不在乎吧?”兰斯笑了,无视洛丽塔铁青的脸,“的确,像这种虚荣又无知,好胜又白痴的女人,除了麻烦之外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给不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认为我说得不对想反驳我吗?”

青一冷漠地瞥了洛丽塔一眼,淡淡说道:“这就是你背叛了殿下后得到的吗?”

“你有资格嘲笑我吗!”看着青一那种淡然的微笑,洛丽塔仿佛看到了索莉缇雅,莫名的怒火突然涌上心头!如果可以选择,她又怎么可能愿意背叛!只是从一开始,赛雷特就是兰斯的“玩具”,云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就从那里面带人回去能怪得了谁?这么大声吼着的洛丽塔仿佛因为声音的提高更确定了自己的受害者身份,如果、如果当时不是云把她带出来的话她又怎么会、怎么会必须日夜承受这种恐惧和痛苦?!

看着歇斯底里的洛丽塔,青红死卫们冷冷的看着,心底却或多或少都有些触动,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人类的地位几乎是最卑贱的。看到洛丽塔的痛苦和身不由己,联想起自身的过往,她们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

只有青一,冷冷地笑了:“弱者的理论在任何时代都有市场。但是洛丽塔,你真让我失望。”冰冷的语调淡漠的语气调侃的言语,每一样都近似另一个人的身影,心有愧疚的洛丽塔更是仿似看见了心中最害怕的那个男人在冷冷嘲讽。兰斯更是饶有兴趣地盯着青一,他非常清楚,这种语气和词汇不是属于青一的。

“这是殿下命我带给你的话。你听清楚了吗?”青一冷冷说着,缓缓直起身来,握剑的手却停止了颤抖,“那么,死掉也没有怨言了吧。”

旁观的兰斯打了个响指,淡淡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虽然我这几年都没有直接找过她,但他如果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的话,那就太让我们失望了。也让我们这些好像如临大敌的家伙们显得太白痴了点。幸好,他总算没有让我们太过失望。”

秀眉微挑,青一敏锐地听出了兰斯话外的潜含义:就算云殿下早已知道了,你们也不怕,是吗?这么说来,对方早已准备好强大的战力坚信一定会可以毁掉他吧?除了凯殿下,难道传说的那人,也出手了吗?!

青一的神色变化兰斯一一看在眼内,嘴角弯起,他不需要对方相信,他只要她们动摇就够了。他抬起头,看向笼罩黑暗的天空,这诗篇的最后一章,也该结束了。

外篇血流(三)

燃烧平原上,原本平整的地形已经被几人的战斗给重新变了一个样子。青色的碎石,地狱火的残骸,在平原上排列成诡异的标准圆形。仇和希芙已经先后退出了这场战斗。解开了一直埋藏在龙皇一族血脉内圣剑的封印,手握风之哀伤真身的云又岂是他们能应付得了的!只一招便将他们逐出战场,让他们再无战斗余力。

这是绝对的实力差。希芙和仇已经用身体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们再无出手的念头,也已经没有出手的能力。缓缓站起身子的男女突然感到一阵脱力,只片刻,竟然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希芙脸色微变,抬头环顾,旋即大惊失色,张口想要呼唤,却突然发现,竟然连张口都不能。

青色的火苗慢慢升腾着,又渐渐熄灭,若隐若现的青火由平地上开始往虚空攀爬。就像是与地上的魔法阵相呼应,映在希芙眼中的景象渐渐变得扭曲,升腾起的圆阵更沿着特定的轨迹此起彼伏着渐渐蹿起青火。

这也是他们的阴谋?!希芙惊骇欲绝地斜眼往仇望去,却只见到始终从容不迫的黑衣骑士竟也是一脸惊怒不已。那,是谁?无论是过去的精灵公主还是新生的死亡骑士,对于这片大陆的粗浅认知都无法帮助她看清面前的事情。而有希望看清的两人,却早已陷入到彼此的对决中,再也无暇他顾。

无枪式和残雪,枪和剑这两种武器所能达到的技的破坏力的极致,在诞生后有生以来第一次激烈碰撞后,那两人便是那般模样了。云闭着眼,左手负着背,持剑的右手横向斜指着地板。凯缓缓站起身子,努力地挺直腰,冷冷地看着握剑斜指的少年。

力气渐渐消失了……凯和云都没有意识到力气消失的真相,仍以为是之前的火拼耗尽了力气。不能输!凯只是单纯地凭着这股不服输的意志撑着,但是旁观者却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他已是强弩之末。而云,看似姿态潇洒,实则也是实力大损,功力尽耗,和凯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然而,两个人都不愿认输,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坚持和心中那股无法释怀的怨气。

但是,一声怒吼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云和凯齐齐一惊,皆以为是对方的布置。望去时却只看见一片青色火焰向着场中的四人扑来。青火所到之处,无论芳草碎石都一一融化吞噬,就像是被吃掉了一般。

云和凯同时变色,同时跳了开去,只不过方向却是相反。云却不是跳出,相反,他的身影在消失后的瞬间便出现在希芙的身后,将她拦腰抱起。而就在他抱起希芙的时候,那越燃越盛的青火同样席卷而至,眨眼便吞没了上一刻他们的处身之所。

而云却已经跳上天空,看着高高跃起擦过他脚底的青火,眼中疑惑一闪而逝,却突然绽出一丝愤怒!那卑微的青火竟借着风势死缠不休地追上!云大怒,反手挥出风之哀伤,青色流风瞬间抽空了青火所借助的风势,自半空中熄灭消退。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仿佛怒嚎!

青火哀嚎的瞬间,一直持续的吸力骤失。黑衣首领仇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跃身而起,堪堪避过青火的侵袭,也听到了那声不甘的怒嚎。仇心中震惊,不是因为凯的见死不救,凯的见死不救早在他的意料当中,他震惊的是传来怒嚎的那团青火!

不,现在已经不能用团来形容了,无形的火焰已经拥有了庞大的形体,那燎原的身姿已不是苍白词汇所能形容的庞大,有如气雾一般不断上升。被这突变给搅乱了对决、计划的四人在空中惊骇欲绝地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现在在发生的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发生的会是什么。只是,没有人敢放下身子跳下去,四人都清楚,下面那已被青火吞噬的平原再没有生机。无论是云或凯都清楚,兽人族完了,那些最虔诚的萨满信徒最强壮的战士兽人各族的精锐几乎一次性全部报销了。云突然又想起兽人大祭司的双眼,那双悲哀无奈的灰色双眼。

“伟大的战神早已经将一切都写好轨迹,你也好,我也好,不过是既定的命运中渺小的尘埃……”

所以干脆放弃了吗?

云第一次觉得拥有魔族血统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如果没有背上那对翅膀的话他就已经死定了。他虽然强,但并不认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同时面对青火和凯的双重袭击而毫发无伤。

云头痛的是下面那一片像雾不像雾怎么看又不像生物的诡异“面团”,怎么看都饱含敌意的样子,但——下意识地瞟了凯一眼,却赫然发现对方也是皱着眉一脸无奈疑惑的模样,显然,这并不在凯预定的剧本之内。不过,这额外的剧情已经将整个布置给全部打乱了。

蓦地,云陡然惊觉下方的改变。青火仿佛燃尽了旁物似的哀鸣一声,迅速地往下溃散下去,就仿佛是退潮的潮水又像是溃败的军队。云和凯下意识地对望一眼,旋即省起彼此此时的立场。

仇扑扇着破碎的残翼飘在凯的身后右方,冷峻的眼神没有一丝改变,更没有一丝动摇,刚刚和缓了些的气氛转瞬又紧张起来。

突然,一声凶猛的仿佛什么野兽的巨大吼叫从众人身下平原上发出,猛烈的风势吹飞了几人之间的互相瞪视。一道大型魔法阵的线条在迷雾之中陡然清晰起来。

风势渐减,连同迷雾一并悄然退去,一如不曾出现过一般。燃烧着青火的碎石残骸已然消失不见,以身所画的轨迹却仿佛烙痕一般深深地刻在燃烧平原之上。响彻远古的呼号,伴随着怒吼猛然响起:“萨——格——拉斯!萨——格——拉斯!萨格拉斯!萨格拉斯!!”

怒吼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云渐渐听清了吼声中的内容,脸色猛地一变。平原上青色的线条一如沉睡在他记忆中的过往,亮起神秘的符章,原野上同时响起若隐若现的诵咒之声,圆形的轨迹盛起晶亮的光彩,一只巨大的手掌猛地自魔法阵的正中穿破大地伸了出来,直抓向半空中正沉思的紫瞳少年。

眉头微皱,淡紫瞳孔中掠过一丝怒色,反手将希芙送上后背,小精灵乖巧地搂住云的脖子锁定好自己的身形。右手上银光连闪,风之哀伤在手,一出手便已是碎雪——

“菲华落羽!”

远处旁观的凯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却越看越是心惊,风之哀伤在手的云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比起之前更多出了不知凡几。那只青色的巨大石手不过将云笼罩了不到六息,便再拦不住那一道道银色光华,从指缝手背慢慢接续穿透而出,将整个天空映得一片苍白。

痛苦的哀嚎自地面上魔法阵内深处远远传出,云脸上表情冷漠依旧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凯下意识地睁大双眼,却勉强只能看见一道一道剑的轨迹,他有些无奈的自嘲,他清楚,他所看到的那些剑的轨迹实际上至少也是十倍以上的出剑数的叠加。

凯想不明白的是,明明云的力量并没有增加多少,但是自从云唤出那把新剑后,所发挥出的实力岂止是十倍百倍的增加!至少,在面对下方那怪物时,凯虽然不惧却没自信能做到如此从容不迫轻而易举,而看云那副冷脸冷心的样子,貌似除了心情不好之外还真的对他没什么影响。最直接的证便是随着云的剑动,那青色的石手一截一截地开始大片剥落。只是,和之前的地狱火不同,云削掉的手臂已不仅仅是石头,在石与石之间竟然隐约可见类似血管经脉之类的东西一边流着漆黑色的不明液体一边恶心地蠕动着。

剑与石交接之声此起彼伏,同时伴着的是魔法阵底的惨嚎怒吼不绝于耳。

“不!萨格拉斯!不!你这肮脏卑鄙的恶魔!你欺骗了我!你竟然还敢呼唤我,伟大的火焰领主奥莫兰德?!!我要将你撕成碎片!你又弄伤我了!我要碾碎你,把你的头颅撕下来当作收藏!不!该死的恶魔你竟然还不停手!”

一连整晚都在听这些远古的东西说着一腔不变的陈腔滥调,眉心一跳,忍无可忍的云右手处银光骤敛,左手猛地握上右手,云猛地断喝出声:“风恸·斩月!”银色光剑自少年掌中现出,瞬间扩展成十米宽的巨大剑身,一剑斩下。痛苦的哀号顺着剑劈过的青色臂掌缓慢沉降,漆黑的天幕下,只见少年的深紫双瞳色彩正缓缓褪去浓郁,直到极淡极淡,一如过往记忆中沉睡的少女。

“不!!”破裂成两半的手臂并没有结束,站在分成两半犹如双塔中央的云闭着眼,剑锋翻转,被倾斜掩盖的银色光芒吞吐出锋锐,然后,暴涨!

“风恸·咬痕!”极似“菲华落羽”却更胜无数倍的狂野剑技精巧而又疯狂地倾泻在两边的掌臂上,仿佛被啃食似的一点一点漏出小洞伤痕,就像是被吞噬了似的!如果是啃食的话,那这张嘴是不是太大了点?凯无奈地看着那在短短几息内就被彻底削成碎片的巨大臂掌,突然怀疑自己之前的举动是否太冲动了点?

魔法阵却没有停止,破碎的青血石肉重新融入魔法阵中,只有痛苦哀嚎始终不绝,这其中更有一抹毫不掩饰的愤怒冲淡了声音中原本的那丝恐惧!地面突然破裂开来,左手臂已然穿破裂缝撑上了平原,旋即便是右臂,双手支撑着往上跳起。云冷漠地看着那巨大的身影冲裂了魔法阵在燃烧平原上站起身体,嘴角却溢出讥嘲的微笑。

“萨格拉斯!萨格拉斯!萨格拉斯!”出现在平原上的是从未见过的巨大的青色身影,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巨型地狱火,头部应该是眼睛的部位浓郁的藏青色火焰不断地往外吞吐着,仿佛眼光闪烁。

而青火尽头赫然映入的“小小”身影身上仿似熟悉的气息猛地落入心中,火焰领主奥莫兰德已经认出来了,在那“小小”的身体上若隐若现着萨格拉斯的气息!它仰起头,怒吼一声,双手握拳向着云所站的位置猛力敲下!

轰!可以想见当一座小山从百多米高的地方砸下来后那种尘土飞扬的效果是多么恐怖。凯心中一跳,虽然不认识云就这么死了,但是看那现场效果却忍不住涌起他已经尸骨无存了这类想法。

不过,现实和想象之间显然是有很大区别的。对于火焰领主奥莫兰德来说显然也是如此。对于宿敌莫名其妙地变得这般弱小,奥莫兰德一点同情的心思也没有,直接选择了深渊中所有恶魔都会做的行动,极其干脆地落井下石了。仿佛感觉到宿敌气息的消失,奥莫兰德巨大难听的笑声在燃烧平原上回荡着,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石脸也似乎因为极度兴奋而出现了纹理的细微改变。

“有这么好笑吗?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如何?”突然一道冷笑自虚空中冷冷劈开,奥莫兰德的笑声嘎然而止,斜眯着眼睛上下搜寻着,终于凝固在漂浮在眼前的细小身影,只是那摇曳不定的青火看起来竟似对适才还大打出手恨不得置于死地的死敌感到疑惑似的。

只是,面对这异常的一幕,最该诧异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不,只不过是反应出乎意料外的诡异罢了。“果然是这样吗?”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上气息微调,那刚被吸收的一部分黑暗气息渐渐散发开来,奥莫兰德双眼中青火大盛,便连身上石缝相连处也蹿出了青色的火焰,似乎因为主人的愤怒而骚动着。

“你不但变得弱小还变得狡诈!但是这种无聊的把戏你以为瞒得过我吗!萨格拉斯!你身上的臭味就算再怎么隐藏也无法藏起来啊!”奥莫兰德怒吼着,握起拳掌,向云击去。

适中的距离刚好让战斗力发挥至极致,就像是故意凑上去被全力打上一拳似的。银光消失,映入青火瞳孔中的是一双巨大无比的漆黑双翼,还有那远处刚消逝的银色细线陡然增大!

“愚蠢的恶魔!实力变弱了,连你的大脑也变小了吗!”奥莫兰德冷笑着,青火猛地整个蹿出眼眸,内里却升出一道石质坚壁。云身外蹿出黑雾将青火隔绝开来,风之哀伤却竟然被挡在那石壁之前。

云忍不住微微皱眉,拥有部分龙皇记忆的他对这柄神器的锋利非常清楚,然而现在竟然连石头都刺不穿?判断错误便该为此付出代价。青石巨人反手打出,将云击飞出去,摔在平原上。而这只是攻击的开始,奥莫兰德狂吼着连续击出直拳尽情地宣泄着。从它的表情看来,显然能像现在这样痛快地轰击过去的宿敌,让它感到非常兴奋,至于云的感觉显然不在它的考量之中了。

比起仍在思考而没有反应的某人,旁观的凯却看不下去了。怎么说,云也应该算是魔族的人,就算不管他和辰之间那种模糊不清的关系,怎么说,他也还是魔族长公主的嫡子,如果是自己干掉他也就算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竟然敢虎口夺食(?)!简直是混帐!自己还有话没问完呢!云这家伙也真是的,跟自己干架的时候就生龙活虎的,怎么换了个对手就被秒杀了?

凯走到奥莫兰德的脚旁,敲了敲厚度比他的身体还高的脚掌,说道:“喂喂,大块头,虽然我知道你敲得很爽我也看得很爽,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暂停一下?”

不知道是凯的声音太小,还是奥莫兰德敲击的声音太爽,总之,凯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已经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下的火焰领主只是不断地使用着最原始的攻击手段发泄着不知累计了多少年的愤怒,而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它身上的青火却愈发浓烈起来!

凯怒了,就算是云,拽归拽,也不敢这么无视他!深蓝长枪出现在掌中,身体微转半圈,双手抡握的长枪已然横扫而出。枪未至,声先响,震天雷响突动,凯身周十丈之内已是一片萧瑟,不用枪之锋锐而转用横扫的一击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强横!

轰隆!

深蓝长枪撞上青石巨脚发出巨大声响,奥莫兰德痛呼一声,闪烁不定的青色火焰突然猛烈起来,怒吼着抬起被砍出一道细痕的脚毫不犹豫地向凯踩去,庞大的身体速度却一点不慢。受云和奥莫兰德的战斗影响,给凯造成了一种错觉,好像奥莫兰德只有蛮力和超级坚固的身体,速度快不到哪里去。而奥莫兰德更有意加深他的这种错觉,在提起脚的时候速度放得缓慢,凯就这么被无意的云和有意的火焰领主的“默契配合”下不幸地担当了一次牺牲品。

危机关头,凯却傻了眼,虽然早知道这大块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但凯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块头这么大竟然还是个那么心细的主,不动声色间就设下了心理陷阱将自己诱了进来。不及多想,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贪心原本想捡个便宜结果却踢到了石板,一边却已不慌不忙地倒转枪口,击向地面。

轰!

又是一声巨响,奥莫兰德左脚下平原以它的脚掌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个方圆四十丈的大圆,伟大的夜叉王殿下生死不明。自来到魔界开战到现在实则过去不过一刻罢了,魔界魔族中两位强横人物竟然先后败北,若是对外说出谁又会信?凯费尽心机将云引离魔都处心积虑地设下这遍地陷阱的死绝之地,又何曾想过竟然会连自己都给搭了进去?黑衣骑士们忍受屈辱苦忍了这么多年却敌不过云持剑后的一挥,事前又有谁会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