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物理,父亲还教会我许多别的。举个例子说,我小时候,它常把我放在他腿上,叫我看《纽约时报》的报刊插图栏,就是刚见诸报刊的那些图片。有一次,看见一张图上是一群信徒在对着教皇鞠躬。父亲说:“喏,你看看这些人哪。一个人站那儿,其他人都朝他鞠躬。喏,他跟别人有什么区别呢?就因为这个人是教皇。”不知怎么,他讨厌教皇。
他说:“他跟别人不同的,就是他戴的那顶帽子罢了!”假如图片里是个军官,父亲会说不同的就是肩章罢了。总之是那些显示地位的穿呀戴呀。“可是,”他说,“这教皇也是个人,跟所有人一样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也得吃喝拉撒,洗澡也得扒光衣服。也就是个人罢了。”顺便说一句,我父亲是做制服生意的,所以知道人穿上官服跟脱了官服并无不同,衣服底下总还是那个人。
他对我还是很满意的,我想。可是,有一回,我从麻省理工学院回来时(我去那儿好几年了
),他对我说:“现在你在这方面算是有学问了。有个问题我一直闹不懂。”
我问他是什么问题。
他说:“我知道,原子从一个状态转向另一个状态的时候,会放出一个叫做光子的粒子来,原子里是原先就有个光子吗?”
“不,事先并没有什么光子。”
“那么,”他说,“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怎么就冒出来了?”
我费了很大劲跟他解释,说光子的数目不是守恒的;它们是由电子的运动创生出来的,等等,等等。可是我没能解释清楚。我说:“就像我现在发出的声音,它并不是事先就在我嗓子里的呀!”
这件事我没能让他满意。我也始终没能给他讲清楚他所不懂的那些东西。这么看来,他是不成功的:他送我上这所大学那所大学,为的就是弄明白这些东西,可他到底还是没弄明白。
我母亲一点科学也不懂,可她对我的影响也很大。特别是,她有非常好的幽默感,她让我懂得,我们所能达到的最高形式的理解,乃是笑声和人类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