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儿媳贪财失孝德 友朋无钱遭虐待

仙与凡 董兴启 7309 字 2024-05-21

李友朋站在八仙桌子前,盯着条几上的“列祖列宗之灵位”和“先考(先)妣之灵位”两个牌位看——他没见过这种东西,觉得这两个牌位像两个船帆,放在条几正中,很是好奇。

大全送韩玉树回来,见李友朋盯着牌位看,忙道:“爹,你别生气,儿子听女儿国官府的人讲,你被歹人给害死了,所以给你供了牌位。”说着,赶忙将“先考(先)妣之灵位”这个牌位拿过来,递给媳妇,道:“先拿屋里去,改天换了。”

大全媳妇赶忙接过牌位,放到了东间屋里。

李友朋道:“家里就你们三口人?”

大全以为李友朋是问母亲的事,道:“爹,母亲知道你遇害后,就一病不起。不几日便过世了。”说着流下泪来。

李友朋听了,心里也觉得酸酸的,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别太难过了。”今日的李友朋只是李友朋的躯壳,内心已经不是李友朋了,不懂得夫妻情感,因而并没特别痛苦,只是听到说人死,本能的感伤罢了。

大全见父亲很淡然,心里也安稳了许多。又见大过年的,父亲死而复生,是天大的喜事,便不再提那悲伤之事。他赶忙对媳妇道:“你快去把二全一家叫来,陪着爹过个团圆年。再把西间收拾收拾,咱住那屋,让爹住东间里。”

大全媳妇高兴地“嗳”了一声,拉着五岁的儿子——虎子,就往外走。

媳妇走后,大全赶忙给李友朋端来水,让李友朋洗了脸。又把李友朋扶到东间屋里,坐在床沿上,找来一身自己的衣裳给他换上。拿来梳子,给李友朋梳了头。这样一整理,立时像了个人样。

大全又把李友朋搀到外间屋,让李友朋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倒了茶,端到李友朋身边的桌子上,道:“爹,你先喝杯茶,等二全来了,咱们再吃饭。”

李友朋见大全这样孝敬,心里很是感激,道:“大全,谢谢你……”

大全听着有点奇怪,笑道:“爹,看你说的,这还不是儿子应该做的?”

不多时,二全两口子带着三岁的女儿小燕来了,一家人又是一阵的诉说。不多会,人们就忘记了悲伤,有说有笑,欢快起来。

大全媳妇趁着李友朋父子吃饭的档口到西间里收拾,二全媳妇见了要过去帮忙,大全媳妇摇着手阻止道:“不用,不用。你看好两个孩子就行。”

不一会,大全媳妇就把西间收拾好了,她又把东间里她们两口子的铺盖抱过去,然后从床头上的箱子里拿出来新被褥给李友朋铺好床,又到厨房里用做饭的余火装了个火盆,给李友朋烤上被窝。经过这一阵地忙活,大全媳妇额头上已是微微地冒出了汗。二全媳妇看着大伯嫂子这殷勤的样子,禁不住生出嫉妒来。

吃完饭,父子三人又喝了会茶,李友朋腿疼的厉害,也有了困意。大全、二全便搀扶着李友朋去东间里歇息。大全媳妇赶忙跑进去把被窝里的火盆和被烘拿出来。待李友朋睡下,二全向李友朋和哥嫂道了声别,然后和媳妇带着小燕走了。

李友朋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却没了困意,他思绪万千,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还是自己的家好啊。”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和满足了。

再说二全两口子,一到家,二全媳妇就对二全说:“燕她爹,咱得赶快把爹接过来住……”

不等媳妇说完,二全就道:“爹刚回来,在大哥家住得好好的,又是大过年的,别搬来搬去的了,就让爹在大哥那儿住着吧,等过些日子再接过来也不晚。”

二全媳妇“啧啧”地道:“你懂个啥?现在不接过来,大嫂那么精,不几日她就把爹身上的钱给哄光了,到时再接过来还有啥用?不是光赔了饭吃?”

二全听了责骂道:“你个娘们,钻钱眼去了?爹吃咱的饭不是应该的?再说,大嫂也不会那样,人家官府赔爹的钱,不是也分给咱了一半?”

二全媳妇道:“你这人就是忒实在了,人家赔爹的那钱,动静那么大,她能昧得起来吗?可这不一样,爹身上有多少钱,外人谁知道?”

二全不以为然的道:“就你鬼心眼子多,要接你去说,我张不开这个口。”

二全媳妇道:“要不是我还有点心眼,大嫂他们把你卖了你还不知道啦。就说这分家,你占着光了?”

二全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别唠叨了,让人肃静肃静吧。”

第二日早上,趁拜年的工夫,二全媳妇就把接李友朋过去住的事给大全两口子讲了。大全听了,道:“你们两人的孝心大哥知道,但是,爹刚回来,腿脚又不方便,又是大年下的,这样不好吧。要不等出了正月,爹的腿也好了,再搬过去行吗?”

大全媳妇早就看透了小叔子媳妇的心思,道:“她婶子,爹刚进家,这个院子又是老宅,就让爹在这住着吧。再说,大初头的,就让爹搬家挪窝,咱们妯娌知道是你们两口子的孝心,人家街坊四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俺和你大哥把爹撵走的呢,你让俺两口子怎出去见人?”

二全媳妇下定了决心要接李友朋过去住,道:“大嫂,你们总不能霸占着爹不让俺孝敬吧?你们怕街坊四邻说,俺就不怕了?”

李友朋见大全二全两家争着孝敬自己,心里无比的高兴,却又担心她们为此争执下去,伤了两家和睦。便调和道:“大全二全媳妇,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你们也别争了,要不,我就在每家住一月。”又对二全媳妇道:“下月再去你们家住行吗?”

二全没吭声。

二全媳妇却道:“不行,爹,那样日子太长了。”

李友朋道:“一家住一月还长啊?”

二全媳妇斩钉截铁地道:“长。”她想了想,又道:“要不,每家就住五天吧。”

李友朋听了,连忙摇手,道:“不好,不好。五天,搬来搬去的,多麻烦?再说,我腿又不好,多不方便?”李友朋想了想,又道:“要不就一旬吧。”李友朋见他们各不相让,只能这样和稀泥。

两家人只得同意了李友朋的提议,确定两家轮流住,每家住一旬,先从大全家开始。

此时正值过年,又加大全媳妇殷勤,每日都给李友朋炒两菜,烫一壶酒,让大全陪着在八仙桌子上吃,她和虎子则在下面的案板上吃。李友朋哪里享过这种福?切身感受到了孩子们的孝敬和家的温暖,心中无比地喜悦。每次吃饭时,都叨一些好吃的给虎子。一次,李友朋干脆把虎子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大全媳妇生怕虎子惹烦了公公,哪里愿意?道:“爹,不能惯着孩子没有规矩。”硬将虎子拉回来。

李友朋于心不忍。

大全道:“爹,你别管她们,这也是为孩子好。”

李友朋只得作罢。

虎子这孩子虽然只有四五岁,但长得敦敦实实,虎头虎脑,十分讨人喜欢。他又经常围着李友朋“爷爷”“爷爷”地喊,李友朋更是喜爱有加。自己有腿伤,行动不便,便经常拿出一文两文钱来,让虎子去买吃的玩的——这钱是回家路上,那个赶车人给他和韩玉树的一百文钱。当时韩玉树要把钱都给李友朋,李友朋哪能独占?坚持两人平分,可韩玉树说什么也不同意。李友朋道:“兄弟,你家里也有一个孩子,大过年的,两手空空地回去,怎么好意思见孩子?”经李友朋这般一说,韩玉树才勉强留了四十文。

李友朋能给虎子钱买东西,就更讨虎子喜欢了,他整日地围在李友朋身边。眼看着一旬就要过去,李友朋还有些恋恋不舍。

正月十一这日一大早,二全媳妇就来把李友朋接了过去。到了二全家,二全媳妇更是把他奉若上宾,日日有酒有菜,顿顿白面馍馍。李友朋心中喜悦,腿伤也好了许多,便经常拄着拐杖领着孙女小燕到街上,给她买点吃的、玩的。爷孙俩好不快乐,引来人们艳羡的目光。而李友朋逢人便夸儿子孝顺,儿媳贤惠。

时光匆匆,日月如梭。转眼间到了正月下旬,李友朋又回到了大全家。不两日,自己身上的那几十文钱都被两个孙子孙女花光了。身上没了钱,那虎子对他也冷落了,有时当着他的面就说“爷爷小气,不给钱买东西”。李友朋听了羞愧难当,只得任其说去,因为自己身上确实一文钱也没有了。有时也拿话哄虎子:“等你长大了,爷爷给你买大马骑。”虎子哪里听这些?总是噘着小嘴不高兴。

大全媳妇听了,却以为李友朋有不少钱,只是不愿拿出来。心里盘算着:光这样好吃好喝供着不行,还得想个法子让爹把钱拿出来才成。

这日,李友朋吃完早饭不久,便拄着拐棍,出了家门。虎子见了,喊着追了上去。李友朋只得领着虎子,一瘸一拐地往街上走去。

快近中午时,大全媳妇正在院子里用瓢端着高粱喂鸡,忽然听到敲大门声,还以为是李友朋回来了,随口道:“爹,门没插。”

人并未进来,还是在敲。

大全媳妇端着瓢,边往大门口走,边道:“爹,给你说了门没插,你还敲啥?”走到大门下,拉开掩着的大门,见是过年时送公爹回家的韩大叔,忙不好意思的道:“是韩大叔呀。俺还以为是虎子他爷爷回来了呢。”

韩玉树道:“大哥没在家?”

大全媳妇道:“没在,爹吃完早饭就带虎子出去玩了。”

韩玉树听说李友朋不在家,便不好意思家去,道:“大哥没在家,我就不家去了……”

大全媳妇热情的道:“韩大叔,你都来到家门口了,要不家里坐坐,爹知道了会怪俺的。你家来先坐着,一会爹就回来了。”

韩玉树见大全媳妇让的热情,再不家去,也驳了她面子。再说,他确实也想见见李友朋,一是看看她腿怎么样了,二是要向他诉说诉说自己心中的痛苦。于是便不再推辞,随大全媳妇进了家。韩玉树边走边不好意思的道:“侄媳妇,我也没什事,今日正好来城里,顺便来看看大哥。”

大全媳妇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正想找人劝劝李友朋:别把银子捂得那么紧,也拿出点来给家里用。真是人邪,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哪,这韩玉树就来了。这样好的机会,大全媳妇哪里还能放过?大全媳妇让韩玉树在椅子上坐下,道:“韩大叔,俺去烧水,你喝着茶等一会就是。”说着就去厨房里烧水。

韩玉树客气的道:“侄媳妇,你不用忙活,你该干啥就干啥,我等大哥一会就是。”韩玉树看着大全媳妇即热情又实在的样子,对李友朋又是一口一个“爹”的叫,想她对李友朋一定很孝顺,李友朋定是过得顺心顺意,幸福快乐,心里艳羡不已。

韩玉树在椅子上坐着无聊,便起身缓缓走出屋门,见这院子挺大的,三间堂屋也还不错;两间东屋;厨房位于院子西侧,厨房没有前墙,朝院子里是敞开着的。大全媳妇正在厨房里烧水。院子里十来只母鸡“咯咯”地叫着在觅食,一派祥和气息。韩玉树感慨的道:“还是大哥命好啊!”

大全媳妇听了,随口道:“大叔不也是一样?有婶子照顾不是更好?”

韩玉树伤感的道:“别提了……”

大全媳妇只顾低头烧水,并未注意到韩玉树的表情,以为是他客气地谦辞,便借机说开了自己的心思,道:“大叔,你说,俺伺候爹这么好,可他老人家还是拿俺给外人似的。”

韩玉树听了大全媳妇对李友朋的抱怨,疑惑的道:“大哥怎么了?他还不知足?有什么事侄媳妇告诉你韩叔我,我替你们说说他。”

大全媳妇正求之不得啦,见韩玉树如此说,赶忙道:“大叔,那可好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俺也没啥大事。就是……就是……大叔你看,自俺公爹回来,俺就天天好酒好菜地供着他老人家,家里花了这么多的钱,可他老人家倒好,一文钱也不给家里贴补贴补。俺也不是为了钱,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老人家腿脚又不伶俐,买的卖的他又做不了,留着银子有啥用?今儿中午,俺多炒俩菜,大叔你陪俺爹喝两盅,也劝劝他老人家,把银子也拿出些来用。”

韩玉树听了,笑道:“侄媳妇,你说的是这事呀。你错怪我大哥了,我大哥不是不舍得,是他身上没有银子。”

大全媳妇不以为然的道:“大叔,你别帮着俺爹隐瞒了。你们不在时,人家女儿国里还每人送了一百两银子的抚恤。你们这回家了,人家能不给盘缠?”

韩玉树认真的道:“侄媳妇,你要说这事,别人不知道,我能不清楚?我们从女儿国来时,身无分文,就是穷光蛋一个。要不是荷姐姐给我们做了干粮,我们就得讨着饭来,他身上哪来的银子?”

大全媳妇听了,顿时心里凉了一大截,但还是不肯相信,犹犹豫豫的道:“不会吧?俺爹还经常拿些铜板给虎子买吃的,怎说他身上一文没有?”

韩玉树道:“侄媳妇,我当大叔的怎能骗你?他给孩子的那些钱,都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好心肠的人,那人不仅用马车捎了大哥一程的路,还给了俺俩一百文钱。大哥身上就人家给的那几十文钱,没有一钱的银子。”

大全媳妇听了,愤怒地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道:“他这不是坑人吗?俺整日好酒好菜地供着,还以为他有多少银子哪,结果却是个穷光蛋……”

韩玉树见大全媳妇一改刚才的贤淑,像个泼妇一般,惊愕不已。心想:我还是赶快走吧,再待下去恐连我也骂了。于是道:“侄媳妇,我还有事,今儿就不等大哥了,改日我再来看他。”说着赶忙溜了。

大全媳妇在厨房里气哼哼的,好似没听见一般,也不理睬。

韩玉树走了不多久,李友朋带着虎子回来了。李友朋见大全媳妇满脸的不高兴,也没做饭,不敢多问,悄悄地到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