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急急下殿就要跟二人前去,项燕悲愤道,“王上,如今高悬于头顶之秦剑,还抵不上一头鹿重要吗!”
昭让闻言顿下脚步,笑眯眯来到他面前,“项老将军莫非没听少司命有‘灵鹿出则天下定’之预言?我等如今四处为王上寻找祥瑞之灵兽,正是想为楚国取走悬于头顶之剑。不知项将军可愿一同前去观看?”
项燕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屈附冷笑道,“看来,有人还在为先前流言一事,为哀王鸣不平而怨恨王上呢!”
楚王负刍听见“哀王”二字,方才还一派温和的面色立时一大变,转身厉声道,“项燕,你念念不忘流言之事,果真暗怀对寡人不满之心么?”
他最厌恶听到的,便是楚国哀王
熊犹这名字,此事楚宫中人尽皆知。再可叱咤疆场之大将了,忙朝楚王使眼色。
楚王同样也想到了这茬,他虽不愿主动与秦国开战,亦不信秦国当真会灭了楚国,但万一呢?万一秦国打来,还得指望这老头子上前线为国拼命咧!
思及此,他急忙拉住项燕,温声细语道,“老将军请快快息怒,寡人不去看那白鹿便是...自然,也有百姓因此事,生出了先前绝不会有的困惑:为何那暴虐的秦王都肯供庶民子弟读书,我等列国的仁善宽和之君,却不下这道命令?
这日,晨光晞薄时分,楚国淮阴城东侧马头乡,一户破旧茅草矮墙人家正忙着收拾包裹赶路,强壮的丈夫蹑手蹑脚,将旧衣裳、旧陶罐一股脑塞进麻袋中,再把祖上留下的几捆书简和一把宝剑小心取来收好,最后,把米缸中所剩不多的几斛黍米也倒出来装好。(4)
年轻的妻子则轻轻抱起熟睡中的小儿,将他放在背篓之中,又以家中充作被褥的稻草填塞进去,如此一来,小儿不易被人发现,这些稻草也能顺道带走。
待一切准备妥当,屋外天光仍是一片灰暗,乡间道旁只稀疏走过一两个早起下地的农人。
女子压抑着心间的兴奋,又不舍地打量着这两间茅草屋,再次谨慎地确认道,“良人,这一走,我等便再无回头路了,那位钟离家小兄...”
男子哑声打断道,“放心,我先前与他相遇时便打探清楚了,我韩氏与他钟离氏祖上皆是寒国功臣,这才一见如故,留下乡里地址互通音信,以便彼此有个照应,他说,只要在秦国傅了籍便是秦人,定不会哄我玩耍的...眼下起来的乡邻不多,快走吧!”
说着,他便拿起一根木扁担,挑两大麻袋家当,率先迈出了房门。
女子忙背起背篓,提起早就备好的干粮小篓,跟着丈夫的步伐往山间小道走去,也不知二人在密林间究竟走了多久,天光大亮时,背篓里的孩童醒来,奇怪地呼道,“阿父,阿母,我们这是要去何处啊?”
男子闻声急忙放下挑子,将孩童从背篓里抱出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信儿可饿了?”
孩童摇摇头,“未曾饿,阿父,我等要去何处呀?”
女子从小篓里取出一小块孢子肉干,这是她丈夫前些日子偷偷打来,为这趟出门做准备的,笑着递给孩童,轻声道,“信儿快吃点东西,你阿父啊,要去一个让你有学堂上的好地方!”
自家孩儿早慧,去岁不过一岁多便能说许多话,若能上学堂读书识字,长大了少说也能当个县令,再不用如他们这般吃尽苦头了。
孩童接过肉干,撕下一小截给母亲,又撕下一小截给父亲,这才将剩下一点塞进嘴里,边嚼边问道,“有学堂上的地方?是寿春王城吗?”
男子咽下肉干后,咧嘴笑道,“是咸阳,阿父要去咸阳投奔友人。等信儿去了咸阳便有学堂可上,以后还能参加秦国的科举考试,到时,我韩氏一族兴许又能兴旺起来了。”
小韩信蹙着小小的眉头道,“可孩儿听乡邻说过,秦王很凶的,秦国人全都填不饱肚子,他们也不能上山打猎,没肉吃哦!”他压低声音道,“他们还说,秦国人饿极了会吃小孩的...”
他好怕,不想去!
韩父揉了揉他的脸蛋,重新将他抱回背篓中,挑起担子边往前,边用石刀砍掉两旁高过人头的荆棘枝条,道,“嗐,我儿
这般聪慧,这种话也信?他们净会传些胡说八道的传言,一阵子传甚前两位王上并非先王所生,一阵子又传甚秦王是吃人的妖怪,我信他才怪!照我说,钟离小兄弟无依无靠,去了秦国既能靠杀敌得爵位,可见那秦王是个公平的大王!”
韩母背着小韩信,一步步沿着丈夫砍出的山路走去,满怀憧憬地附和道,“只要秦国肯真不收钱粮供我儿读书识字,我便认为秦王是世间最好的王!”
小韩信懵懂地点点头,为何同一个秦王,有人说他很坏,又有人说他很好呢?唉,秦人究竟吃不吃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