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魔王终于开口。
它说出的话语自带魔力形成了强大的禁锢,黑鹰无法再说话了,脖子青筋爆出,喉咙里也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我不喜欢听发疯的狗乱吠。”它挥了挥手,像是要扫去一件垃圾。
然后巫妖就看到,那个一直站在魔王的下首,仿佛雕像一样不动弹的高大黑甲骑士动了。
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然后,从背后抽出一把白色的长枪。
巫妖眼眶里的魂火一瞬间猛然涨大。
这把枪,怎么这么熟悉……这、这分明是当年人类审判长的审判之枪!
距离那场魔族退败的战争已经过去了两年。
当年审判长拼死重创魔王,击退魔军的事迹给人类留下了一段传奇。
在吟游诗人的诵唱之中,他是魔化之中坚守自我的英雄,即使遭到王国的误解和关押,依然以自己的身躯抵挡住了魔族的攻击。
他战死后,雕像被塑造在王城的中央,受到所有人类瞻仰。
奥拉奥一直庆幸,那个让魔族战栗的男人已经死了,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能够再阻止它们的王君临天下,征服世界——尽管魔王本人七年以来一直以“养伤”为由蛰伏在宫殿里,似乎没有任何征服世界的打算,但奥拉奥相信,这是迟早的事情。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唯有最强者才有资格坐上统治世界的至高王座,给予追随者们荣耀与庇护。
可是既然那个强大到能与魔王为敌的男人已经死了,那么现在,站在它们面前拿着审判之枪的人,又是谁?
巫妖忽然想起这些年来在魔域皇城之中广泛流传的一个传闻。
魔族的私生活大多放纵,可这么多年以来,魔域里完全没有人得到过这位魔王的宠幸,这在魔族之中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毕竟这位魔王体内还流淌着魅魔的血液,它必然有着魅魔不可磨灭的天性。
不少人都猜测,在魔宫深处藏着一位魔王从人类王国中掳掠来的美人儿。她有着绝色的容貌,窈窕的身段,才会令魔王迷恋至今。
对于这一点,巫妖也有几分肯定。
奥拉奥还记得当年魔王一反常态大清早就将它唤醒,只是想要得到让一个人类听从它命令的方法。
当时它就想,无所不能的魔王大人居然也会有无法解决的难题,真是件新鲜事。它很好奇
,能够让魔王如此费尽心机想要征服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美人。“陛下息怒!”
“我等对陛下绝无二心,谁与陛下作对,就是与整个魔族作对!尤利塞斯这样的叛徒,是所有魔族之耻!尤利塞斯死不足惜!”
魔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支着脑袋任下方魔族们说得口干舌燥,才微笑道:“行了,我当然相信你们的忠诚,毕竟能活到现在的诸位都是聪明人,不至于蠢到和尤利塞斯一样找死。”
“都退下吧。”
……
等到魔族领主们散去之后,魔王双腿交叠坐在王座上,朝骑士勾了勾手指。
骑士朝它走了过来。
“我累了。抱我去休息。”魔王说。
事实上刚才的例会只开了不到半个小时,而且魔王全程坐在椅子上,连对背叛者的处理都是骑士做的,根本就没消耗什么体力。
但是魔王无理的要求向来很多,骑士已经习惯了。
很多时候——虽然魔王本人并不认为如此,但骑士觉得对方实际是在撒娇。
骑士把它抱了起来。
无论抱过多少次,骑士依然还是会感叹魔王的体重太轻。好像抱着一阵风吹就会散掉的雾。
魔王把手臂环绕过骑士的脖颈。
“刚才做的不错嘛。”魔王道,它身上的气息在骑士的感官之中,如同罂粟般诱人魅惑,“我本来以为,审判之枪不会再接受你的操纵,没想到你的实力依然一如往昔,不愧是……审判长大人。”
审判长抱着他,不说话,只快步往前走着。
魔王的头靠近过去,气息吹在审判长耳边,“时至如今,被迫不得不归从于无恶不作的魔王座下,听从我的命令,没想到审判长大人依然不改初心。”
它的话语仿佛是赞扬,脸上也是迷人的微笑,声音却轻飘飘的,“是不是每时每刻都还在想着如何逃离我的魔爪,脱离魔王的束缚,即使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毕竟,一个完全放弃了正义,与罪恶同流合污的骑士,是无法得到审判之枪的承认的。”
审判长的步伐顿了顿,没说话。
魔王早就习惯了他沉默寡言的样子,一边用手指卷着审判长垂下来的一截白色长发玩,一边继续道。
“你如果成为下一个黑鹰,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我会撕裂你的胸膛,把你的内脏挖出来,一口一口吃掉。再把丧魂草的草汁灌进去缝好,天天放在我的面前欣赏。我要你死了也只能够日日夜夜在我身边,在你最想要逃离的人身边——用你的眼睛看着我。求饶也没有用,谁叫我天性恶劣,生来就是魔王——”
魔王越说越不像话,手上的白发也被它的手指卷出一个又一个的圈。
审判长的步伐终于停下。
他低下头,绯红的目光垂落下来。下一瞬,他咬住了魔王那张形状优美,胡言乱语的唇。
魔王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瞳微微睁大。
”
却发现魔王的表情却算不上高兴。它深紫的眼眸定定注视着火炬上燃烧的火焰,片刻道:那些愚蠢的人类,一点小小的谣言就能让他们怀疑曾经舍身保护过他们的英雄,真是……愚蠢得让人发笑。?[”
奥拉奥:“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人类就是这样卑劣自私、弱小无能的生物。我在许多时候,还要感谢他们的愚蠢。”
魔王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它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道:“去查,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消息。”
奥拉奥愣了一下,“陛下?”
魔王面色森冷:“我不喜欢乱嚼舌根、泄露情报的下属。”
奥拉奥抖了抖身体,领命应是,片刻又迟疑道:“那出兵的事情……”
魔王淡淡道:“我的伤还没有痊愈,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奥拉奥:“是,陛下。”
“养伤”当然只是借口。
它的伤早就已经痊愈了,没有下令发动战争,只是因为,那张征服世界的至高宝座它并不在意。与之比起来,它更加在乎的东西,另有其他。
……
魔王回到寝殿的时候,审判长正在泡咖啡。
“咖啡”,一种它最近颇为钟爱的饮品。
虽然喝到嘴里还是和其他食物一样没有什么味道,但是它能够闻到香味。
苦涩的、香醇的、厚重的香气,有时候会让它觉得和审判长身上的气质十分相似。
五颜六色的面包放在阳台的餐桌上。阳台外是五彩缤纷开满繁花的花园。
审判长把一杯手冲咖啡放在它面前,自己坐在了对面。他脸上的黑甲头盔摘下了,苍白的长发垂下来,手里端着另外一杯咖啡,慢慢喝着。
魔王支着脑袋看他。
它的视线无疑是具有压迫力的,在它座下瑟瑟发抖的魔族不计其数。只不过审判长久经锻炼,即使面对魔王仿佛要把他从外到里一寸寸撕开的目光,也依然面不改色。
他慢慢又喝了一口咖啡,道。
“陛下,你再不喝,咖啡就要冷掉了。”
魔王:“行了,知道了。”
它收回视线。
这么多年,它早就看出来了,审判长之所以会留在这里,一方面是源于它施加的控制,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了对它进行近距离的监视。
奥拉奥想错了。
如果它真的要掀起魔族与人类之间的战争,审判长非但不会为它出征,还会第一时间挡在它面前阻止——毕竟这就是这个人忍着魔气侵蚀和魅魔的控制,苟且残喘到如今唯一的生命意义。
魅魔纵然能够将审判长支配,让他不得不听从自己的命令,但如果对方决心拼死一搏,自己也无法扭曲他最后的信念。
他们之间脆弱的平衡,依托在它以“养伤”为由蛰伏不出为前提。
魔王低头看向面前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