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许久未得到回应。

阿姒小声问:“你没听清么?怕不能归家,你乖乖在家等我。”

对他的忙碌,阿姒习以为常。

况且她偶尔也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欣然道:“好……”

晏书珩犹不放心,只觉得自己好似要把孩子独自留在家中自己出远门的父母,又小心嘱咐:“若眼睛有不适或想起什么,务必告诉竹鸢,她知道该去哪里寻我、去哪里寻大夫。”

“哪能好得这么快?”

阿姒听出他话里的惦记,闭着眼握住他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晏书珩看了她两眼,复又轻叹。拇指在她腮上揉了揉,终是忍不住问:“我都要走了,你也不睁下眼?”

阿姒有些委屈:“我睁眼也看不到你啊。”但为表深情,她还是睁开眼,巧笑嫣兮:“夫君放心走吧,我在家有竹鸢伴着,会开开心心的。”

晏书珩这才出了门。

此次要暂时离开,一是因公事繁多,二是因为不日后族妹晏七娘和陈九郎要办文定宴,事关两族利益,晏书珩作为族中长公子,自然得出面。

当然,还有其他缘由。

姜家人如今不在建康,他虽派了人前去他们所在侨郡探访,但因事情尚未明朗,不知陈姜两族对阿姒是何态度,是否会对她不利,他的人查得格外谨慎,因畏手畏脚而进展稍慢。

且不说未查清,如今她失明又失忆,若回了姜家,在他不能时时看到的地方,她会不会再次受人加害?

横竖她已有痊愈的迹象,与其冒着风险,不如再等等。别院里都是自己人,把人安置在此,好歹稳妥。出于私心,他也想多留她一阵。

但他不宜在别院流连忘返,以免有心之人留意到阿姒。

于是这几夜,他歇在晏府。

与别院的风雅不同,晏宅连卧房布置都透着世家的雍容和威压。屋内烧着地龙,卧房宽敞华贵,晏书珩睁着眼,许久未能入睡。

头几日倒一切如常,但第五日时,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地飘回小竹园,仿佛此刻躺在晏宅的是他的灵魂,但因肉身留在了那里,他只能飘回。

看着空空的臂弯,晏书珩不由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

这人睡相堪称离谱。

他不在时,无人在夜深时替她掖好被角,她可会着凉?

还有自打他把方妪做的糕点带给她品尝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可这人脾胃不大好,时常在睡前吃甜食,有几次还因为积食辗转难眠。被他约束甚至用别的事威胁后,这才收敛。

他不在时,竹鸢和郑婶心眼都不如她多,纵使他走前再三交待,恐怕她们也难以看住她。

馋猫。

晏书珩叹了口气。

又翻了个身。

.

晏书珩不在时,竹园虽因少了个人稍显空寂,但也算平静祥和。

阿姒找到了些消磨时光的事做,譬如叠叠衣服,再譬如凭着感知编些简单的绳结。每日也都会有大夫

前来施针,一番诊治下来又过小半日。

一晃过了九日,倒也自在。

只是每夜入睡时,身侧空空荡荡,阿姒偶尔也会想念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后背那般温暖踏实的感觉。

甚至是他指端和唇舌的捉弄。

这日晌午,天稍暖和。

阿姒照例施过针,在院中晒了会太阳,郑婶和竹鸢怕她无聊,陪她聊天,同她聊些民间趣事。

阿姒这才得知,郑婶竟是颍川人士。便问起颍川习俗。

郑婶从民间俚语,到年节仪式、婚丧嫁娶,在阿姒不断追问下,越说越细。说到丧葬之礼时,阿姒问道:“我怎么听说至亲父母和已嫁女郎去世时的讣告各有不同?所穿丧服也不同。头小声行礼:“长兄。”说罢小步跑开了。

晏书珩对上陈彦不满的目光,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搅乱了一池春水:“实在抱歉,我并未看清。”

陈彦虽因少沅的缘故对晏书珩心怀戒备,但这毕竟是七娘的族兄,他理当敬着,便得体地问候了几句。

正要离去,晏书珩却起了闲聊的心思:“九郎昨日才回建康?”

碍于礼节,陈彦只得耐着性子:“之前去替父亲办事。”

晏书珩赞了两句,又聊起七娘和他的婚约,言辞间不无赞许:“虽说此话可能对不住姜女郎,但不得不承认,九郎和七娘才一起,才称得上天作之合。”

陈彦心想那自然。

他和阿姒要是天作之合还得了?

可一想到九泉之下的那个小妹妹,陈彦不免心虚,他知道她和晏书珩有过过节,但没想到他竟还未忘记她。

他不想提起那事,又担心晏书珩曲解了他对阿姒的情意,让七娘误会了。

果真,晏书珩有意无意道:“半年不见,九郎越发英姿勃发,难怪那么多女郎为你着迷。记得当年在南阳时,那姜氏小女郎便对你寸步不离,后来七娘听说你要去姜氏女郎议亲,竟再也未出门。想来两年前七娘便也留意到了你。”

陈彦从未听七娘说过这些。

原来当初她也……

少年郎心潮澎湃,急急澄清道:“我与阿姒要好,但只是兄妹之情啊!”

晏书珩眯起眼:“兄妹?

“你是说,她并非姜氏女而是陈氏女?可当初你和姜珣都说她是姜家人。”

陈彦噎住了:“我的意思是,我与她只有兄妹之谊!”

“是么?”晏书珩兀自笑了。

陈彦听不出他笑是因信了还是没信,为了确认,只得像个二愣子般问他:“长公子因何事而笑?”

晏书珩目光和煦,看他就像看待族中的小辈:“我笑九郎竟为了不让七娘误解而说谎,连兄妹之情都搬了来。”

陈彦双拳收紧。

晏书珩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虽是笑着的,却叫陈彦心里发毛,他用愤怒掩饰不安:“我哪句不像实话?”

寒风拂过,晏书珩将手揣入袖中:“你虽说对阿姒妹妹只有兄妹之谊,但她对你,未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