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很喜欢——他自己的作品,自己当然喜欢。

但哥哥说过,做人要谦虚。

所以,听到盛淮问,裴昱点点头,点到一半,又勉强收住——“还行。”

只是还行?

笨蛋还搞文人相轻那一套?

盛淮笑笑,指了卫生间给他:“洗个澡先睡吧,有不舒服叫我。”

裴昱点点头,却没立刻行动,见盛淮要出门,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安安——抱歉,我没……照顾好他。”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盛时安反复出事。

也许,他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他高估了自己,正常人才能做好一个“父亲”,他……不行。

他张了张口,险些就说出真相,让盛淮换个人来带崽崽,却在最后一刻,手指碰到自己的钥匙扣,紧紧闭起嘴。

“和你没关系。”盛淮看他一眼,“安安……母亲去世不久,心理有些创伤,只是他心思深,问题现在才暴露。”

盛淮结合心理医生的诊断和自己的推测,理性分析道。

是这样吗?裴昱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信。

说到这个,盛淮顺势提起来:“心理医生希望我们家长双方都能到场做一次咨询,可能会对安安的情况有所帮助,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他说着,想到他正感冒,又改了口—

()—“等你感冒好了,抽个空我们去一趟。”

裴昱摇摇头:“明天就能去。”

“不急——”

“就明天,感冒不要紧。”他莫名坚持,反应和语速都比平常快不少。

也好。面上不显,对盛时安的状况,盛淮心里也难免担忧——“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裴昱摇头,语速又慢下来,眼神也有些放空,“是我应该做的。”

“安安……很喜欢你,你做得很好。”见他蔫头耷脑,依旧有些自责的样子,盛淮下意识开口。

开完口他十分不自在——他这辈子很少被人夸,也很少夸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笨蛋面前,嘴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怪不值钱。

难怪,弹幕老说他给人下蛊……

但世上当然没有下蛊这回事,盛淮相信科学,他只是……对笨蛋比较包容罢了。

“别多想,先休息,晚上想吃什么?我安排李婶做。”

——对生病的笨蛋,当然只能额外包容。

晚饭裴昱依旧吃的不多。

他喉咙肿了,吞咽东西会疼——但盛时安认定,是因为舅舅没回家,爸爸才没胃口吃饭。

他悄悄给舅舅发了好多消息,终于把他从公司叫了回来。

“睡着了?”

看了眼手边摊着绘本,躺在盛时安床上呼吸均匀的裴昱,盛淮小声解释:“我真的有事。”

公司有新产品要发布,本该上午召开的最后一次碰头会,因为他去机场,临时延迟到下午,测试组又发现了一个技术上的bug,他亲自坐镇,确认问题解决了才好回来。

“如果爸爸不在,你赚再多钱有什么用?”盛时安压低声音,红着眼圈质问他。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盛淮愣了愣,看向盛时安。

那孩子眼睛乌沉乌沉的,他一眼望进去,胸口没来由一阵透不过气的窒闷,好像……他问他的这个问题,曾日夜悬于他心头,如刀如剑,剐割凌迟。

心脏绞痛一瞬,即刻又平复。

那异样的窒闷来得快,去得也快,盛淮恍惚了下,已经全无感觉。

“小孩子懂什么。”他没把盛时安的话当回事。

不是赚钱不赚钱的事,他费尽心思把外祖父的心血从父亲手里谋夺回来,不是为了摆烂搞垮它。

何况,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把全副精力放在工作上,除了工作,他也没有……更想做的事。

他想着,视线扫过裴昱的脸,见他脸颊和颈侧微微泛红,呼吸声也有些短促,不由皱了皱眉,坐到床边,伸手摸向他额头——手伸到一半,却被盛时安一把拦住:“你手脏!”

哪里脏?他一进家就洗了手。

瞪了臭小子一眼,他折身去外面叫张伯拿耳温枪来。

裴昱确实在发烧,两只耳朵,一边38度3,一边38度5。

盛淮第一反应:幸好没让他一个人回家住。

第二反应:医生行不行,开的药怎么不管用?

“他晚上吃药了吗?”放下耳温枪,他问盛时安。

“吃了。”盛时安焦虑非常,跪坐在裴昱身旁,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你不要太紧张,发烧是人体的一种正常免疫反应。”见他这么紧张,想到他心理状态或许有问题,容易焦虑,盛淮又先安慰起他。

可盛时安根本不要他安慰。

他翻下床,快步跑出房间,找张伯要退热贴去了。

“贴一片就好。”协助他贴好一片退热贴,见他还要拆第二片,盛淮急忙制止。

“这是儿童的,爸爸是大人!”盛时安分辩。

“不是这么算的,大人也不是贴越多越好。”盛淮耐心跟他解释。

“可是一片退不下来怎么办?”

“没关系,说了发烧只是免疫反应,不一定是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你替爸爸难受吗?”盛时安瞪他。

“……你不要胡搅蛮缠。”臭小子,没一点儿医学常识,他跟他说不通……

“我才没有胡搅蛮缠!”是!你!笨!

两人越说越激动,但裴昱翻了个身,他们又不约而同紧紧闭上嘴。

憋了好一会儿,裴昱没动静,没有要醒的迹象,一大一小才各自放松。

算了。盛时安先妥协——他跟舅舅总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先去洗澡,再过来陪爸爸睡。”

陪,陪谁睡?

盛淮愣了下,反应过来:“不用了……你的床太小。”

要做什么,需要那么大床?

盛时安不解地看了眼自己的床。

“你真的不来吗?”

“真的,不来。”盛淮看了眼裴昱松垮的领口,视线掠过他颈侧一颗红色小痣,喉结滚了滚。

怎么睡着了还不忘勾引人……

“那好吧。”盛时安面上遗憾,心底却挺高兴。

没有舅舅,那他不用担心有人和他抢爸爸,他还是可以挨着爸爸睡。

他贴着爸爸乖乖躺下来,担心爸爸烧退不下来,小手掀开一点爸爸睡衣,露出爸爸腰腹帮他降温:“麻烦关灯,谢谢。”

“嗯。”盛淮平平无奇站起来,平平无奇转身,平平无奇关灯出门进餐厅,咕咚灌下一杯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