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青年“呵”了一声,笑道:“还三国外语,她倒是喜欢卖弄。”
褚爱东笑笑:“福升不会被她这种小把戏唬住。
“可她还没有去福升洋行,这么一大笔钱,她是真的不着急?”青年有些费解,“你要说她聪明,竟然把钱存到了恒生,你要说她傻,她还能三国外语,她才多大?”
褚爱东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等等看就知道了。”
总之,要有一场好戏。
…
孙沐茵闷头赶路,听见有人叫她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只有那么两秒,她以为是错觉,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家走。
“伯伯,你是不是从来没接过茵茵下学?”林薇举着鱼蛋,发出疑问。
孙沐茵从出校门开始就没抬过头,他们三个跟在身后走了有一会儿了,还打赌说她什么时候能发现,当然主要是林薇自说自话,然后没有人反对,主要是累的不想和她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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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往前紧跑了几步:“唉,前面那小孩,你东西掉了。”
孙沐茵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脸上露出些微迷惑的表情,看到林薇他们的时候,她愣怔在原地。
“快,快,你的鱼蛋,快凉了都。”
孙沐茵愣然地接过来,然后下意识地朝孙博然走过去,想要帮他提东西。
结果没等孙博然感叹还是自己闺女孝顺,就让林薇拦住了,她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孙沐茵:“你掌这个,这个是给你和伯娘买的,女孩子不适合提重物,我们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孙沐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坚持。
孙博然:
感觉女儿要被教坏了。
“明天你是不是不用上学?陪我四处逛逛吧,我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孙沐茵垂头咬了一口鱼丸,鱼丸弹牙适口,带着一点余温,她慢慢道:“你找别人吧,我也不认路,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那不更好吗,咱俩一起玩啊,”说着林薇提醒她,“快点吃,回去别和小胖子说。”
孙沐茵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小胖子说的是谁,一瞬间表情变得些微的茫然,她迟疑道:“弟弟没有吗?“
“他该减肥了,小孩子太胖了不好,晚上吃点菜叶子就行了,就是外国人吃的那个沙拉,好东西。"说着林薇还点点头,增加说服力。
孙沐茵怔怔地看着她。
林薇见她发愣,侧过头道,“这就是女孩子应该擅长的事情,”她低声道,“吃独食。”
孙沐茵看着她,霞光印在她半边脸,发丝被轻风吹起,有种情绪,静静的,缓慢的,不起眼的在空气逸散开。
夕阳投下两道斜长的影子,那一片燃烧着的天空,在两个少女身上裹上一层温暖的轮廓。
…
“阿慧最近架子好大,怎么叫都不出来。
袁玉君今天麻将没打成,最近几个牌搭子都有事儿,只能和几个街坊在凉茶店听曲儿,聊闲天。
唐太太看了她一眼,将格子旗袍上的瓜子皮扫下去:“人家有正事儿,在讨好未来女婿,哪还有时间打马吊?"
“不就一个差佬,值得她这么上
赶子?”袁玉君有些瞧不上,嫌弃地扔着瓜子皮。
对面的胖女人吞云吐雾,手指掸了掸烟灰,笑道:“差佬不知几好,秘捞多,油水足,虽然比不上你们孙教授,那也是一份笋工,外面都是争崩头。”胖女人也常和袁玉君打牌,是巷北皮匠铺的老板娘,女儿嫁给了一个小富商。
“那倒是。”袁玉君嘴角的弧度压制不住,警察哪里比得上孙博然在大学的工作,既体面赚得又多。
唐太太见袁玉君的模样,撇撇哺,说:“不过,老孙这都多久了,还没返工?学校不会开除他吧。
“开什么玩笑?”袁玉君立时撂了脸,“我们家孙教授就是想多休息几天,就是校长那边催得紧,来人请了好几次,不是我说,这港城可没谁比我们老孙会做学问,早年就在剑桥留学,法国也是去过的。"
噗嗤——
胖女人笑了。
“你笑什么?”袁玉君不满。
胖女人瞥了她一眼,笑了:“听说你们家昨晚几热闹,来了两个逃港的乡下佬,孙教授养得起?"
“真假?”唐太太一听,来了精神,“你们还真收留啊,在内地的亲戚?”
“昨晚来的吧,两个年轻仔,长得都好好,就是几狼狈。”
凉茶店不少街坊邻居,都好打听,见有热闹,七嘴八舌地凑过来问。
“不是游过来吧?”
“现在能逃过来,不容易。”
“过来锰工?”
袁玉君有些不自在:“就老孙的朋友,人家把孩子送过来读书。”
唐太太笑话道:“要不说孙教授荷包鼓,要饭的都要接济几口,他们是找对人了。”
“什么要饭的?讲那么难听,人家祖上是富庶人家。”
唐太太撇撇嘴:“难道还能给钱不成?可不得白养着。”“有句讲句,内地几穷,都是没米落锅才逃返出来的。”
然后众人便将道听途说的“奇闻”都拿来讲。越说越恐怖,跟讲鬼故事似的。
听得袁玉君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林薇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袁玉君被人围住的模样。
她和孙沐茵东西少,走得快一些,经过凉茶店窗口,
走了近了,才知道他们是在讲自己。
“呦,孙教授没少花钱啊。”唐太太最先看到的她们,见两人手里提着不少东西,打趣道。
袁玉君看到,也是脸色一沉,看袋子就知道,买的东西不算便宜。
"妈——阿薇姐给你买了项链。"孙沐茵破天荒地和袁玉君打招呼。
“呵呵呵——你这丫头真会讲笑,”没等袁玉君说什么,唐太太先笑出声,“那花的可是你爸爸的钱,傻丫头,你当什么好事呢?"
孙沐茵歪头看着她,用无起无伏的语调说:“方姨,你脑壳坏了,我爸没有钱,钱都在我妈那里,是阿薇姐买的。"
旗袍女人脸上的笑容一滞。
哪有骂长辈脑壳坏的?这死丫头长了一张死人嘴,说话特别难听,超级没礼貌。做父母的也不知管管,她刚要向袁玉君告状,却发现人不见了。
“哎呦,你这丫头,买什么项链啊?真是浪费钱。”袁玉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们身后窜出来。
她也是手脚麻利,掌过袋子就找到了装项链的盒子,开始在人前比划。
林薇觉得买项链做礼物最合适不过,即送得出手,性价比又高,这一条项链都不到一百块,增值保价。
很难想象,上辈子她和宋晔是被这样一条项链赶出去的,不是一个落魄可以形容的。
林薇收获了众多目光洗礼,先是夸项链选的好,又被众人夸靓。
“昨天太匆忙了,这是补给伯娘的礼物。”林薇原本就长得乖巧可人中,这么一说,立时掳获众人好感。
回去的时候兜里被塞了不少小零食。
袁玉君心情好,晚上要加菜,林薇摸到厨房,掌出三百块钱,说是伙食费。
“什么伙食费?在伯娘这儿吃顿饭,难道还要收你钱?说出去人家笑话我,你孙伯伯也不会同意。”袁玉君推拒,要把钱给林薇塞回去。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人家不给你心里不舒服,给了吧,又不好意思拿。
林薇再次讲钱送到对方手里:“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住宿费我就不给您了,我这也是占了您的便宜,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明白的,这么一大家子,哪是那么好打理的?"
三百块钱做
伙食费确实够了,已经相当于普通工人的工资,还会有一些富余,但是住宿费就真的不够了,她和宋晔住外面,每月房租至少要四五百,还要付一笔几千块的顶手费,这也是上辈子难住林薇他们的主要原因。
“你这孩子让伯娘说什么好,真是个会心疼人的,”袁玉君没有再推拒,轻叹了口气,“伯娘也是怕了,你不知道你孙伯伯这人,他是赚得多,可还不够他在外面散的。"
工资都是给她没错,可给她的时候,已经让他支出大半,不仅剩不下什么,有时候还要吃老本。
林薇顺着她道:“明白的,男人都好面子,不吃烟火食,给你一百块钱,不但要你买米买菜,水果零用,交水电煤气,给孩子交学费,书本玩具,添置衣装,孝敬长辈,最后还要你剩点钱给他……我不是说伯伯不好,只是他没操持过家里,自然不知你的艰难。"
这番话完全说进了袁玉君心里,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她直接抓住林薇的手:“真是个贴心的姑娘,你说你要是伯娘的闺女多好?阿茵要有你一半,我就是死都知足了。"
林薇心道,孙沐茵可不笨,你们两夫妻,一个失职,一个重男轻女,好孩子到你们手里也教不出来。
不过,林薇没说这些,长辈们是不可能觉得自己有问题的。
林薇看着对方侧脸的轮廓,想起了自己昨晚的梦。
她其实后来有回过港城的,为了谈生意滞留了一段时间。
助理告诉她,有个老太太吵着要见她,说是认识她。当时她以为那老太太是故意攀关系,原来她们是真的认识。
找她的人就是袁玉君,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即使这次见到袁玉君,她一时都没想起来。
老太太说她女儿嫁给了一位警察署长,对方家暴又喜欢在外面乱搞,还把女儿打到流产,女儿要离婚结果被警察署长一枪打死。
可坏人没得恶果,那个男人反咬一口,说她女儿嫉妒心发作,发疯来抢他的枪,最后导致走火,他还假惺惺地自责,说公务繁忙,没时间照顾流产的妻子,让她疑心疑鬼,摆出一副心痛自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