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溺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因为用词不当给你造成了心理上的打击,非常抱歉。”只能用公式化三个字来形容,接着,他又提起先前的话茬:“山上会有危险,明天和我一起去那里看看。”

黑滋尔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眼中涌现出失望之色,他保持着仰面的姿势,缓慢地晃了晃头。

陈溺彻底失去了耐性,他很烦,胸口那里堵着一口气。

他坐到黑滋尔身边,说:“理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你要气多久?给个准数吧。”

黑滋尔的视线随之移动,与其平视,眼底深处的不明情绪越发浓稠,隔了一会儿,他开口叫了一声陈溺的名字:“陈溺。”

一旁的青年应了一声,脑袋也跟着偏了下:“嗯?”

黑滋尔莫名说道:“我的耐心不多,也没你想得那么好。”

陈溺扬起眉梢,摁在床沿边的食指微微蜷动:“所以?”

黑滋尔说:“你不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因为你认为你没有错,你是无辜的,更大的问题在于我不肯轻易妥协,所以……我也是不会和你一起去的。”

金丝框眼镜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陈溺被他的话给噎着了,他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可那种被哽住的感觉一点儿没有减弱。

他像是有些气急败坏,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那我要怎么办?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揪着这点儿小事不放?”

就如同黑滋尔说的那样,他认为自己是无辜的,那种无辜在他语气中与不解的眼神中透露出来。

最后他又抛出了诸如此类的疑问:“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吗?是不是以后也不理我了?就算有天我死了,你也不管吗?”

他说的那些人,指得是曾经交往过又不欢而散的人。

提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在观察黑滋尔,试图找出一丝可以被用来攻克的缝隙,可那张找不出瑕疵的脸上同样也找不出一点儿起伏波动。

他在观察着黑滋尔,黑滋尔同样也在审视他,凝视着陈溺的目光中增添了一份悲悯,丝毫不留情地将陈溺的异常数值一条条罗列出来,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你将恋人的身份与情感当作交易和哄骗对方的筹码,不论多少次,你也无法从失败从吸取经验与教训。”

“极端自我,做出的一切响应皆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为起点,吝啬回报,也没有付出过真情实意。”

“你并不关心我的想法,你只是对他人的关注与照拂有强烈的需要。”

……

黑滋尔秉持怀疑的态度,又有些期待,回抛给陈溺一个问题:“即便你的病症在我看来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但我还是想问你,在你眼里,我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吗?”

陈溺张了张口,欲回答时,又被黑滋尔半道截胡。

他用着低沉喑哑的嗓音说道:“我猜你要回答‘我比那些人要有用得多’,是吗?我想听得不是这样的话。”

不得不承认,黑滋尔完全将他看穿,陈溺哑口无言。

将陈溺的窘迫收入眼中,黑滋尔偏过头,向窗户看去,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还可以再睡上一会儿,如果不饿的话,就躺下吧。”

悬在房梁下的灯泡又发出“滋……滋……”的轻响,闪烁数下之后,“啪”的一下,彻底没了光亮,黑暗再次融入屋中。

也许是黑滋尔指出的那些事项令陈溺感到不适,他的心情一直未能平静,乱得不行,睡下的时候连眼镜也忘记摘。

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想反驳黑滋尔说的那些话,到了这个时候,一向灵光的脑子却化作了浆糊一团。

隔了一会儿,黑滋尔抬起手替他摘下了眼镜放到一旁,另一只手绕过了陈溺的脊背将他搂住,在耳边幽幽叹息道:“不要把那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说话时,他像是在恳求,又似在警告。

天微微亮的时候,陈溺从黑滋尔身上爬起来,他坐在床边盯着黑滋尔看了一会儿,最终是打消了想要将黑滋尔一起拽去的念头。

后厨灶台边,千黛与杜宇闻正在忙碌,听到有房门开启的声响,千黛回过头,见出来的人是陈溺,她扔掉手里的柴火,拍拍手站起身。

“黑滋尔没起来?”她觉得有些稀奇,在此之前,她每天都看到两人同出同进。

陈溺顺手掩上房门:“嗯,昨晚上招子箱出现在我们屋外,里面应该是装着昨天死去的那两个女人身体的一部分。”

他停顿半晌,继续补充道:“晴晴说,尸体剩下的部分跑去了大山里。”

千黛迟缓地点点头:“那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出发。”

昨天,外来人从村民那里抢到了粮食,到这个时候,村子里大多数的土胚屋上方飘着袅袅炊烟。

余数的人也先后从房间里出来,早餐也算不上简陋,起码放在同村的玩家中,他们算是吃得好的了。

但陈溺对着这些粗糙的食物没有多大胃口,吃了几口,差不多就觉得有些饱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唐如是也跟着陈溺一起进山里看看,剩下的人分两拨,一部分在村子里探查村民的口风,另一部分守屋。

早晨在村头游荡的人不少,大多警惕缄默,彼此之间也很少有交流,以至于无法驱散村子里冷清寡淡的气氛。

村子前后也就两条路,通往外界的道路化为了沼泽,而那条延伸至山林的路没什么变化。

虽是白天,可天上没有太阳,光线很昏暗,山林里又是古树群群,枝桠交错,分明是早晨,却给人一种再过不久天就要黑的错觉。

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暗。

千黛昂起头,看向上空,感慨道:“还真是安静啊,山里是真的连一只鸟也没有。”

话音刚落,她的余光便捕捉到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从一条树杈上蹿到了另一颗树的枝头,没来得及辨认出是什么,下一秒,那东西就躲到了古树的主杆后。

没有带起半点儿声响。

千黛的脚步一顿,心里有些发毛。

陈溺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千黛赶忙低下头:“没,没什么,可能是眼花。”

唐如是连连呵出白色的雾气:“你们说的那条路在哪儿?还没到吗?”

千黛不大肯定地说:“我记得,还要再往上爬一段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