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法王吐了白布说:“放好。”

有小喇嘛递上个黄铜刀鞘,巴拜特穆尔转腕把匕首塞回刀鞘,扔了回去。

“我替你们请太医瞧瞧吧。”

法王眼神微澜,手扶着那条伤腿来回搓了搓,然后傲慢地哼了声,盖上了被子合眼休息。

巴拜特穆尔起身指指外间,舜安彦跟着他起身,两个伺候的喇嘛小跑着替他们打开殿门。

跨出殿门,巴拜特穆尔望向圆月感叹道:“今日元宵啊,月亮很美。”

舜安彦不觉自己和这个和尚谈论风月有什么意义,只道:“神童早些休息。”

“□□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巴拜特穆尔问,“佟少爷听过这首诗吗?”

“没有。”他皱皱眉头,“神童名满天下,满蒙汉藏不但通且精,我自愧不如。”

“这是隋炀帝写元宵的。”巴拜特穆尔对月轻笑了下,“亡国之君的诗,您不学很正常。”

“您好好休息,法王的身体也需要照顾,我明日会找个太医来。”

他替巴拜特穆尔打开门,他没有推拒,轻飘飘地甩袖入内。

随着他的走入,里面是法王愤怒的咆哮:“你怎么又说这种鸟语,亏还不够吗?”

舜安彦竖着耳朵听,可巴拜特穆尔回了什么,他却没有听懂。

他看向看守的侍卫,他们则是已经习惯。

“法王与神童一这样,便听不懂了。”

“知道了。”

舜安彦看了眼正殿外摇晃的黄铜风铃,紧紧皱起了眉头。

隔日,他请示康熙召梁之惠去给法王看病。

自己则趁着白天去元衿那里喂猫。

彦寻不喜欢紫禁城,这地方比畅春园小太多,也没有四阿哥的那些哈巴狗,它每天除了追麻雀,猫生毫无意义。

元衿的人生在紫禁城也毫无意义。

无意义到,她坐在院子里看舜安彦喂猫都觉得新鲜。

“鄢少爷,没睡好呢?”

“回公主的话,办差,守夜。”

“对哦。”

元衿抿抿嘴,托着下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主?有问题吗?”

舜安彦给彦寻加了根小鱼干,以鼓励它不要在紫禁城从社牛猫变成抑郁喵。

元衿摇摇头,又点点头。

“要是是那位,老实说,奴才没新鲜的能告诉您。”

“你老针对他。”

“真没新鲜的,还是那么阳春白雪、出尘脱俗。”舜安彦捋着猫毛说,“昨夜还要和我谈诗论月,奴才无能,直接拒绝了。”

元衿长长地“嘁”了声,“他诗词会的比书房里的哥哥们都多,你自愧不如吧。”

“嗯,还被他师傅嫌弃了。”

“法王吗?”元衿好奇道,“法王嫌弃他学汉诗?那当年教他做什么?”

“不知道啊。”

彦寻吃得差不多了,舜安彦的体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公主,奴才和您最后汇报一件事,那位的师傅得了附骨疮,奴才给他找了太医。”

“你和皇阿玛请示了吗?”

“当然。”

元衿好似松了口气。

“奴才告退回府了。”

“你去哪儿?”元衿翻开自己的那枚双雁怀表看了看,“这才早晨九点。”

舜安彦指指自己憔悴的脸,“在草原奔了一个月多月,昨夜还守了一晚上,铁打的也该歇息了啊。”

睡眠不足,容易让人怨气十足,他本还想昨儿半夜夜深人静想一想康熙的那些话。

结果强撑着眼皮值夜,满脑子都是浆糊。

元衿笑起来,挥挥手让他消失,他转身时又叫住他。

“诶,你等等,把这个拿走。”

元衿去屋子里取了本书来,像飞盘一样扔向舜安彦。

他及时接住,问:“什么?”

元衿晃着脑袋凑近了说:“我翻的笛卡尔,生日快乐。”

笛卡尔的discoursdelaméthode即方法论,是舜安彦最早带去福君庙的三本洋文书之一。

“可公主当时不是选的另一本吗?”

元衿小声凶他:“你一个优秀学生,需要我给你翻牛顿三大定律吗?”

“嘘。”舜安彦退后一步,留出点安全距离,顺便看了看青山的位置。

“读过吗?”

舜安彦摇摇头,方法论基本算哲学领域书籍,他的时间没有覆盖到这类书。

她还是很小声地说:“看看喽。到阿波罗之前科学问题都是这个逻辑结局的。”

“嘘。”舜安彦低笑一声,嘲弄了句,“理工公主。”

元衿后退一步,高傲地说:“可以走了,小燕子,睡醒了多学习。”

舜安彦拖着疲乏的脚步,但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宁寿宫,在路上碰到了梁之惠。

“佟少爷。”

“法王如何?”

梁之惠沉吟了片刻,与舜安彦耳语了几句。

“你没骗我?”

“臣是郎中,为何撒谎。”

舜安彦什么话都没说,带着那本笛卡尔回了佟家。

是夜,他甚至没有去福君庙值守,只是第二天又去宁寿宫。

彦寻继续着抑郁喵的郁郁宫廷生活,看见舜安彦都提不起兴趣挠他。

倒是元衿,又看看双雁怀表,问:“鄢少爷,又这么早,现在七点。”

他举着手里的书说:“奴才很喜欢,但还想问公主借个东西。”

“说。”

“那年大报恩寺的黄铜匕首,还在吗?”

“在。”元衿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匕首巴掌大小却削铁如泥,她很是喜欢。

舜安彦低头看地,但伸出了手,“劳烦公主借奴才一用。”

元衿取了出来,放在他手心上。

舜安彦握了握,眼神慌乱地连道别都没有便急匆匆离开。

还是元衿追了出来。

“鄢少爷!”

“公主吩咐。”他没有回头。

“这匕首是巴拜特穆尔给我的,别掉了!”

他闭了闭眼,说:“好。”

普度寺,夕阳下。

舜安彦已经在寺门前站了一天,里面的人照旧没有出来。

而梁之惠提着药箱跟着两个小太监和一干侍卫一直在等他。

“佟少爷,到底我们……”

“几成把握。”

“我自己看,八成,病况昨天写成了病案给了我师兄。”便是舜安彦当初折腿看过的那个绝好的郎中,“他说九成。”

“呵。”舜安彦一挥手,“进去。”

他们冲了进去,二话不说把法王连人带榻抬出了正殿。

里面的喇嘛要阻拦,舜安彦取下腰间的火奴,抬手一枪打在了正殿廊檐中央的风铃上,用蒙语冷冷说:“我敢杀你们的人一次,就敢杀第二次。”

巴拜特穆尔立在佛殿中央,平静无波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若世外的高人。

“佟少爷,此处是佛寺。”

“我知道,让他们出去。”

巴拜特穆尔淡然地挥手,小喇嘛们便悉数退了出去。

舜安彦搬了一张长桌,两个蒲团,取了六盏未燃的莲花灯放在中央。

两人对坐,他用红烛一一点燃。

他说:“莲花灯,照轮回,当初大报恩寺,我杀了六个。”

巴拜特穆尔答:“小僧不明白。”

依旧平静。

舜安彦取出那枚小小的黄铜匕首,搁在了长桌中央。

沉默如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巴拜特穆尔终于卸下了他的温润,只剩下一声凉薄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写high了,写完发现9000了,也三点了,所以,早安

备注:第一首是康熙在20年自己写的;第二首是隋炀帝写的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