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四章 见风使舵

寒门状元 天子 5323 字 2024-05-18

入夜后,紫禁城宫禁森严,只有大明门开着一道小门,别的门早就关闭。

张苑从大明门、午门进入禁宫,直接往西侧司礼监衙所而去,等到了地方,这里的太监已休息,连门都关了。

张苑心道:“这些不管事的东西,前几年先皇在世,这司礼监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现在倒好,知道陛下不问朝事,到了晚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张苑走上前,直接敲门,便听到“咣咣咣”砸门声,把里面守夜的太监吓了一大跳。

宫里的太监基本能保持低调,尤其是那些地位低微的太监,就算有人前来砸门,里面守夜的太监也不敢恶言相向,毕竟敢上门来这么做的人不好惹,说不定就是哪位当权太监,甚至有可能是皇帝亲临。

里面的太监打开门,走出来一人张苑认识,却是司礼监一名随堂太监,名叫鲁容。

鲁容见到张苑,震惊之余赶紧行礼:“这不是张公公吗,您老……到此处来作何?”

论年岁,鲁容跟张苑相当,甚至比张苑还要大个几岁,算是宫中少壮派人物,但论地位,鲁容跟张苑可就没法比了,张苑手头拥有的权力能甩鲁容十条街,鲁容在司礼监连个秉笔都不是,属于给人打下手受气的主。

张苑显得很霸道:“陛下派咱家来此查阅奏本,还不快让开,让咱家进去?”

鲁容听张苑说是皇帝派遣而来,不敢怠慢。

宫里假传圣旨的人以前只有刘瑾,而刘瑾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借朱厚照的名头,眼前的张苑说是皇帝派来,根本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等张苑进入司礼监,鲁容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赶紧帮张苑点亮烛台,顿时司礼监内有了一丝光亮。

里面出来两名同样守夜的太监,这些人都认识张苑这位大人物,见到后一个个心里都带着几分忌惮。

“张公公,给您请安了!”

两名太监过来行礼,张苑坐下,翘起二郎腿,耀武扬威道:“咱家奉圣上御旨而来……圣上关心宣府前线军务,你们这就将相应奏本拿来,让咱家从中挑选出有用的,回去通禀陛下……”

张苑知道自己本事不大,对于司礼监的差事不那么精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司礼监的人帮他办妥差事,这些人有经验,在他想来所有题奏应该都分门别类放好,只需要找到对应的部分拿过来,他看过后总结一下,告知朱厚照便算完成任务。

奈何刘瑾走后,司礼监办事效率低下许多,莫说那些奏本分门别类了,单说积压下来的奏本就有几十箱。

戴义没什么能力,旁人可不敢擅代天子作朱批,六部那边习惯我行我素办事,很多事上奏许久没得到批复,干脆就自行把事情解决,这使得宫里的奏本多半成为一种“照会”性质的文件。

做什么事,先跟宫里通知一声,再不济跟拟定票拟的谢迁等人商议一下,要等司礼监批复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鲁容有些为难,吞吞吐吐道:“张……张公公,您这可就为难小的了,这司礼监内奏本,我等不敢随便查阅,不如下的为您把戴公公和高公公他们请过来,帮忙找寻您要找的奏本?”

戴公公就是戴义,而高公公说得则是秉笔太监高凤。

这二人对张苑来说不陌生,素以老成持重著称,在宫里地位不低,但在他面前还是相形见绌。

张苑恼火地说:“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难道不叫旁人来,你们就没本事帮到咱家?”

太监最喜欢耀武扬威,朱厚照经常骂手下人的话,被张苑照搬过来,他觉得这样很爽,高高在上,骂人时可以丝毫不用顾忌别人面子,甚至骂过后,这些人还要俯首帖耳对自己毕恭毕敬。

鲁容苦笑着回道:“张公公真是为难小的们,小的哪里有资格帮您老办事?若不请戴公公他们来,怕是连相应的奏本都没法找出!”

张苑本不想见到戴义和高凤,请人帮忙办事会让他觉得丢面子,但此时不找这两位来,事情无法办成,于是一摆手:“既然这么说了,还不快去请?咱家在这里候着,陛下的差事可不能耽搁!”

言语间,张苑直接拿皇帝的威严吓唬人,而这对下面的太监很管用,那些底层的太监最怕的就是听到关于皇帝的事情。

越是身份低微,越会把皇帝看得无比崇高,等真正爬上高位,就好像现在的张苑,已看明白朱厚照很多时候都是装腔作势,小皇帝对下人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基本能保持一种谦和的心态,并不难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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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苑从沈家出来,心中有诸多感慨。

曾经的弟媳,后来的状元娘,现如今朝廷的二品诰命夫人,心中羡慕嫉妒恨之余,也暗自失落:

“为何当初从桃花村走出来的不是我二房人,若如此,五郎或许已成为状元,我何至于要沦落到入宫为宦官?此刻岂非也是家人团聚,共享天伦……”

隐约间,张苑对沈溪怀着一股恨意,觉得五房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张苑直接到豹房向朱厚照回报,刚进到内院,便听到朱厚照的喝斥声。

“……你这没用的东西,让你找个人,何至于找这么久都没下落,你脑袋不想要了,是吗?”

就算没进去,张苑也知道朱厚照在对谁发火,本来他迫切要将见过沈溪的事情告知朱厚照,以便自己可以早点儿回去跟钱氏团聚,但发现朱厚照发火,不由停下脚步,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去找不痛快。

张苑心道:“陛下之前没把这差事交给我,今日却突然说事情跟我有关……嗯,还是让钱宁一个人解决,等他有了交待后我再进去。”

从虚掩的门缝看进去,张苑隐约见到钱宁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解释:“陛下,不是微臣不努力,实在是钟家人已离开京城,微臣多方打探才获悉这一家子已到齐鲁境内,且改名换姓,好似避难一样。”

朱厚照怒道:“朕不是让你打探钟家人得罪什么人吗?结果你一无所获,就知道拿道听途说的消息糊弄朕!”

钱宁叫苦不迭,他跟张苑都清楚,其实钟家人躲避的根本就是朱厚照本人,只是他们不敢说出真相罢了。

朱厚照又骂了几句,这才坐下,余怒未消:“你说钟家人到了齐鲁之地,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

言语间已无之前那么暴躁,钱宁总算看到一点希望,跪着往前爬近了些,说道:“回陛下,微臣已让地方知府、知县衙门找寻,若一切顺利的话,过几天就会有消息,却不知找到这一家人后,当如何处置?”

“这个……”

朱厚照脸色稍微好转,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拿不定主意。

恰在此时,张苑推门进来,将朱厚照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是张苑,恼火地问道:“张公公,这么不懂规矩,进门来不知道让人通报一声?”

张苑暗忖:“这里是豹房,并非皇宫,哪里有那么多臭规矩?这里服侍的太监宫女本就不多,而您身边的近侍小拧子已去宣府做监军了,别人见驾还等我通报呢。”

嘴上却道:“陛下,奴婢并非故意闯入,只是刚去见了沈尚书,按照陛下吩咐跟沈尚书说过,这才回来通禀。”

朱厚照听到沈溪的名字,脸色阴转晴,问道:“沈尚书怎么说?他那儿有没有好消息,比如说前线取得大捷之类的?”

张苑一怔,随即道:“回陛下,沈尚书并未对奴婢透露任何消息,看来……应该没有取得大捷。”

朱厚照一张小脸登时又沉了下去。

钱宁见张苑进来,松了口气,心想:“陛下正向我发难,张公公来得正是时候,有人分担火力,我这边就要好过许多!”

朱厚照瞪了钱宁一眼,又看了看张苑,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做事不知分寸,让朕太失望了……关于钟夫人之事,你们不必请示朕,若找到人直接带她到这里,朕要见她,向她表明身份,若她有什么仇家,朕会替她做主!”

话出口,张苑和钱宁心里一阵发怵,朱厚照明显不懂做人的道理。

强抢民女,还要用温和的手段,恬不知耻以为自己多受欢迎,但其实在别人眼里已成灾星,谁见谁躲。

钱宁可不管这么做是否合朝廷法度,只要朱厚照满意,不再迁怒于他,万事大吉,当即磕头:“微臣谨遵陛下御旨。”

“起来吧,朕不打算再看戏了,今日找的戏班子,一点水平都没有,都是些什么唱腔?朕唱的都比他们好……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比起刘瑾差远了,他给朕找的戏班子,每次都让朕很满意!”

朱厚照近来老是拿张苑和钱宁跟刘瑾对比。

以前朱厚照在豹房和皇宫做什么事都顺心如意,要美女有美女,好吃好玩的东西从来不落空,每天都有惊喜,那时钱宁虽然也在帮忙找寻,但基本都是受刘瑾提点,属于锦上添花。

到现在,少了刘瑾伺候,豹房这边的女人素质下降一大截,而吃喝玩乐都是老一套,没有新东西,让朱厚照慢慢感到腻味。

张苑心说:“刘瑾位高权重,在朝可说只手遮天,旁人有了歌姬和舞姬,都会想方设法送给他,再转赠陛下……刘瑾更是利用手中权势广置党羽和耳目,让陛下可以更好嬉乐,而我等手上屁大的权力都没有,谁会给我们准备东西?”

朱厚照又问:“有刘瑾在宣府的消息吗?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