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之眼睛眨了眨,好似不太相信沈溪所说的话,争辩道:“师兄,情况并非如你所言,三边主要还是以战功决定前途,不然我怎么会有今天的官位?”
沈溪笑了笑,道:“当你只是个微末小校的时候,自然可以不在乎,但等你跻身高位,这其中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
“你在京城不用太过拘束,之后我会让你在学堂、兵部和都督府几边走,多结识一些朝官和勋贵,若陛下将来御驾亲征,我会指定以你为先锋官,只有这样,你才有更好的晋升机会,而不用留在边塞苦寒之地吃苦受累……”
听到沈溪的话,王陵之脸上露出“原来这样也行”的神色。
沈溪道:“在我办公房的书桌上,有几卷我撰写的讲案,你拿回去仔细参悟,若看不懂,上面有配图解释,甚至还可以拿来问我。等你彻悟于心,回头实战课将会由你来当教官,你一定要认真揣摩,这对你前途大有助益!”
王陵之咧了咧嘴:“就是你放在书桌上那些?我大致看了下,好像都是些行军作战的案例,非常凌乱,还有什么火铳和佛郎机炮的运用……不知这些东西学来何用,不是说军事学堂学习的是兵法韬略吗?”
“没用?”
沈溪看着王陵之,有些恼火,“自己不知何用,并不代表没用,这些东西就算你再熟悉,也要回去好好研究,接下来你的学生中,会有当今陛下,你跟陛下打好关系,能亏待你?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王陵之这才知道怎么回事,若他被别人喝斥,一定吹胡子瞪眼,但被沈溪教训,就老实多了,只能苦着脸点点头,应承下来。
……
……
很多时候,沈溪都觉得王陵之太过笨拙。
如果王陵之头脑稍微灵活点儿的话,以此人勇猛和无所畏惧,基本可以所向披靡,甚至成为一代名将。
但沈溪细细一想,若王陵之聪明绝顶,自然会多出几分狡诈和圆滑,战场上也就无法一往无前,那他最大的优点也就不存在了……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得不到沈溪欣赏。
“有得必有失,王陵之再不堪造就,始终还是有其优点,仅仅只是力气和胆色便可助其成为一时名将,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转眼到了黄昏,沈溪带着王陵之回家。
王陵之到京城后,一直把沈家当作自己的宅院,毕竟他在京城没有自己的居所。
刚下马车,没等进家门,王陵之在沈溪背后嚷嚷:“师兄,之前你不是说已去信汀州府,让我父亲到京城来吗?他们什么时候抵达?”
沈溪没好气地道:“不是我让你父亲来,是你父亲来信说他要过来,还说要为你张罗一门婚事,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事儿的!”
“我不要!”
王陵之骄傲地昂着头,“成婚有什么好的……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为儿女私情耽误事业?”
沈溪打量王陵之,啧啧两声:“之前在西北时,也不知道是谁在我面前抱怨说家里不管不问……你现在年岁不小了,还是你们老王家最有出息的一个,若不传宗接代,你这一脉岂非要断绝?将来你的武职传给谁?你的侄子?”
以王陵之现在的功名,已经有了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世袭官职。
论起来,王陵之如今担任的游击将军属于官阶无定制的加衔,朝中具体品秩则是显武将军,从四品的武职,世袭的话后代可以蒙荫个世袭千户之职。
王家因王陵之的崛起,已成为宁化县大户,不过跟沈家一比还是相形见绌。
王陵之的父亲此番到京城来,除了探望儿子外,更主要还是想帮儿子谋一门好亲事,至于女方有可能会在宁化县挑选,也有可能会在京城寻找人家,以王陵之现在的地位,挑中一个合适的对象不难。
而且王家准备在京城置办田宅,让王陵之以后就在京城生活,不再回宁化这种穷乡僻壤之所。
王陵之道:“传给谁都一样,我若战死疆场,传给谁有区别?师兄,要不看看你儿子要不要……蒙荫的武职传给他如何?”
沈溪听到这话,一脚踢在王陵之的屁股上,怒骂道:“滚你娘的,谁要你蒙荫了?先进去吃饭,晚上老老实实研习讲义,看你脑袋里天天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王陵之被沈溪踢中,负痛之下拔腿就跑,心里嘀咕,不知道自己的话如何得罪沈溪了。
他心想:“我明明好心好意,怎么到师兄这儿,就成罪过了呢?师兄脾气不好,我以后还是少惹他算了。”
朱厚照到了乾清宫正殿,沈溪已等候多时。
虽然朱厚照给了沈溪入宫的权限,但还是不可避免受到刘瑾的人阻挠,等他到了乾清宫,再经过传报,已经距离他进宫近一个时辰了。
朱厚照屁股后面似乎带着风,来到龙椅前,转身面对玉阶下的沈溪,直接坐下,然后火急火燎地一抬手:
“先生不必多礼,有什么事直接说便可!是否边关战事有变,或者你的出兵计划已做好了?”
朱厚照不但行色匆匆,就连说话也显得亟不可待。
沈溪原本要行礼,听到这话,连见驾的礼数都省了。
沈溪打量朱厚照,心底琢磨这小子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他可猜不到这会儿张太后会在后面的寝殿,小皇帝是为了躲老娘才这么快接见自己。
“回陛下,臣已将出兵计划列好,请御览!”
沈溪将奏本从怀里拿了出来……这份奏本没有经过通政使司、内阁和司礼监,直接呈递到君王面前。
此时张苑不在朱厚照身边,随侍一旁的是近侍小拧子,小拧子至今没有具体职司,只是在尚宝监挂职,算是朱厚照的跟班。
在朱厚照目光示意下,小拧子将沈溪呈递的奏本接过转呈给朱厚照。
朱厚照打开奏本,不一会儿便又合上,此时的他太过劳累,头晕眼花,不得不连连揉眼,才勉强看清楚奏本上的字,但要理解却有些困难。
沈溪看到朱厚照双眼通红,心想:“这小子每日白天黑夜颠倒,作息时间不定,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用不了几年就会把身体拖垮!”
想到这里,沈溪不免有些遗憾。
毕竟这跟冷冰冰的历史不同,朱厚照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沈溪对朱厚照正按照生命轨迹一步步走向深渊,感到痛心疾首。
不过沈溪没有太过自责,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他自问对得起朱厚照,到现在还在竭力将其往好的方向引导,至于能否成功,尽人事而安天命吧!
朱厚照打了个呵欠,摆摆手道:“先生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可,朕不想看奏本,累得慌!”
沈溪道:“陛下,臣以为,此番出兵当以隆庆卫征调六百兵马……请陛下准允!”
朱厚照有些好奇:“六百人?是否……太少了些?难道先生不能从京营征调兵马?从京营征调的话,别说六百人,就算是六千人、六万人都可以!”
沈溪摇了摇头:“京营涉及京师安危,不能轻易征调,一旦鞑靼袭扰京城,尚需三大营拼死奋战!若要降低此战对京城影响,从内关征调人马最合适!”
朱厚照眉头紧锁:“沈先生,朕不怀疑你的能力,只是……你只征调六百人马,怎么能起到震慑鞑子的作用?”
沈溪提醒:“陛下想差了,此番征调人马,乃是按照之前设想,以诈败令鞑靼人轻兵冒进,何时要用这批人马来威慑外夷?”
朱厚照先是一怔,随即争辩:“就算不真打,但也要拿出一点像样的兵马。区区六百人,不是跟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么?”
“先生,要不这样吧,让魏公公统领三千营兵马出击,人数可确定为两千……一千甚至六百皆可,相同的兵马数量,三千营将士明显更有气势,你觉得如何?”
或许是太过在乎面子,朱厚照对于出兵多寡非常在意。
而且三千营所属都是精锐骑兵,拿出去也能长大明的脸面。
沈溪心想:“若非我只是想借这一战立威,派三千营去还真合适。三千营为魏彬掌控,而魏彬又是刘瑾的人,三千营征调兵马越多,刘瑾在京城的势力越受削弱!”
沈溪再次摇头:“臣以为不可,请陛下恩准,臣定能完成陛下交托,若是派三千营……出什么差池的话,臣无法预料!”
“唉!”
朱厚照遗憾地叹了口气,“算了,先生军事造诣比我强,先生说怎样便怎样吧,从居庸关调人……嘿,真是奇了怪了,难道那里的兵马战斗力很强,还是说鞑子……哦对了,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让鞑子以为居庸关防御出现破绽,诱惑他们轻敌冒进,是这样吧?”
沈溪不得不承认,朱厚照行事虽荒诞不羁,但还是具备一定思考能力,能在一些细节上举一反三。
故此,虽然朱厚照说得不那么靠谱,但沈溪还是点头嘉许:“陛下所言,颇有道理,微臣确实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