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一章 知遇之恩

寒门状元 天子 2776 字 2024-05-18

谢迁心里直打鼓,皇帝恭维人一定有目的,听到这话愈发像是在交待后事,这可是不详之兆。

虽说国祚内在传位问题上没有大的争执,无论是弘治膝下,还是宪宗一脉,都无人能撼动朱厚照皇储的地位,可就是太子年少,又不懂事,这是朝廷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这是《史记》中留下的警世明言,历朝历代这话都没错,无论是强汉、盛唐这样国祚昌隆的朝代,还是五代十国又或者是南北朝这些持续一时的短暂国度,少主临朝通常国家都会有动荡,谁也不敢保证如今太子继位不会发生朝变。

朝中掌军的有张懋等人,在外有那些驻守边关的公侯,甚至连谢迁的孙女婿沈溪也领着几千兵马在东南折腾,要是朝局有变,以储君的年龄,很难主持大局稳定人心。

“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臣之幸!”

谢迁也不管朱祐樘是否真的病危,心里打定主意,在另外两名地位犹在他之上的内阁大学士到来前,他得先拖着皇帝,看样子皇帝就算是命不久矣,想必一两个时辰还是可以支撑下去的。

作为臣子,尤其是老臣,谢迁对于皇帝驾崩、天子更迭早有心理准备,他自己也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对于生死相对看淡了一些,更何况上一代皇帝宪宗驾崩时,他已在朝为官,而且身为东宫讲官,参与了先皇丧礼及筹划新皇登基的一些名分、谥号、新皇年号等等事宜。

对谢迁而言,算得上是“过来人”,就算出来主持治丧也可以做到条理分明。可他却想不明白,皇帝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危了?

朱祐樘道:“谢先生做的很好,朕甚是倚重,若将来太子行差踏错,请先生多多提点,国祚安危系于先生一身……”

谢迁听到这里,拿头撞墙的心思都有了。他在朝中虽然长袖善舞,老奸巨猾,但却没多少野心,这从他谢绝朝官到他府上拜访便可窥一二。

谢迁虽然生性好强,但对首辅的位子并不是那么看重,他想的是安稳过个几年,便回余姚老家颐养天年,提拔沈溪想的是事业后继有人。谁曾想这边可能要碰上皇位更迭,这对他而言非常棘手。

“陛下抬举,老臣只是尽力而为,辅佐陛下,听从刘少傅和李少保之意……”谢迁把功劳归于刘健和李东阳身上,以前他对这二人那是绝对信从,可眼下说出来,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这两位,以前确实是治世良材,我跟在他俩身后随便做点儿事便能赢得清誉。这两年,他们一个年老体衰经常告病在家,一个死了儿子老想撂挑子不干,屡屡请事假,到头来朝中大小事情要我来担着,我却要在此时把他们的功劳彰显,就因他们在内阁资历比我深,我就要如此低声下气?

谢迁有些斤斤计较,倒也不能说他小肚鸡肠,只是喜欢腹诽发些牢骚,在心里面找平衡。

“唉!”

朱祐樘长长叹了口气,道,“先生不必自谦,近几年来,先生任贤选能,为朝廷举荐不少栋梁之材,边关捷报频传,先生居功至伟,近来刘先生和李先生对政事多有懈怠,又是先生一人顶起内阁事务,先生实乃为我大明第一良材。朕虽不能在人前多加赞赏,但心中却不敢有忘……”

身为人臣,能得到皇帝如此赞赏,谢迁感觉心潮澎湃,就算对于功名利禄不是很看重,这会儿也对皇帝的知遇之恩感恩戴德,哽咽道:“陛下……”

就差老泪纵横,君臣间相拥而泣。

但回过神来,谢迁便知道这只是皇帝临终前说两句好听的,事实未必便是如此。皇帝单独召见其他大臣时,对刘健、李东阳、马文升等人想必也会说同样安慰鼓励的话语。

不管怎么说,谢迁对皇帝一片赤胆忠心,此刻看到皇帝交代后事的衰弱模样,还是忍不住掏出手巾擦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泪水。

谢迁已经想明白了,皇帝的身体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朱祐樘道:“先生,朕准备草拟遗诏……”

“陛下切不可。”

谢迁直接跪地相劝,“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即便躬体有恙也可痊愈,或可遍访名医。老臣实在不忍君臣分离,陛下请静心休养,必当痊愈。”

朱祐樘摇摇头道:“朕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恐怕已支撑不了多久了,不知是今日,亦或者是明晨……”

“萧公公,代朕传旨,召司礼监掌印太监、英国公、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寿宁侯进宫。”

之前只是传召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现在又加传三位尚书和一公一侯入宫,显然一方面是为了传位任命顾命大臣,一方面要让英国公和寿宁侯调遣兵马,驻扎京师周边关隘,防止军中哗变。

谢迁就算觉得不妥,却不敢随便异议。

朱祐樘问道:“谢先生,太子可在外面?”

“回陛下,太子一直在外等候,可是请太子殿下进来?”谢迁脸色难看,到现在他仍旧有些无所适从,很多事都未曾有心理准备。

“让那孽子进来吧!”

朱祐樘提及儿子,剧烈咳嗽几声,旁边萧敬刚刚将笔墨准备好,赶紧过去为朱祐樘平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