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沈溪招呼一声,荆越进屋后恭敬行礼,将事情详细说明。
从后半夜到上午,官兵查抄了归善县二十三个大户人家以及十一户商家,查抄的人口、财货、田契、地契众多,光是那厚厚的清单,就让沈溪看了头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官府总喜欢与地方的士绅商贾为难了,每逢朝廷用度出现缺口,就会拿这些大户人家开刀,原因是这年头大户人家的田地、屋舍全都是不动产,随时可以变现,简直就是活动的钱仓。
荆越道:“大人,如今人均已被拿下,家产正在清点,如何处置?”
沈溪说是要保朝纲立军威,但不至于造成那些人家家破人亡,他身边就有不少活脱脱的案例,诸如惠娘、李衿,都是抄家后落罪入狱的牺牲品。他想了想,道:“产业半数收缴,充作军资,半数……放还!”
荆越想了想,花这么大力气就没收半数家产,好似是去帮人清点财物而不是抄家的,荆越问道:“那人畜……”
沈溪长吁一口气,道:“牲畜充作财货,至于人……咱们不搞株连,带各家主事者到衙门,打五十大板,然后入狱半年!记住,打的时候轻一点,坐牢让各家自己掏钱,咱们可不额外负担他们的生活费用。”
沈溪不能完全不处理!你们行贿,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我都能理解,但在我发出公告后你们还能稳坐泰山,这就是自己找罪受,半数家产是适当的惩罚,五十大板外加半年入狱,算是明典刑。
荆越领命而去,沈溪打了个哈欠,还没等他回到床上,亲卫来报,有人求见。
沈溪只好又出门,只见一身男装的玉娘带着依然一袭仕女装扮的熙儿而来,就好像某家俊俏的公子哥出门带着俏丽的侍婢一般。
这是没把人送成,再来送一遭?
沈溪一摆手,亲卫让到一边。
玉娘领着熙儿进到屋里,玉娘拱手行礼,熙儿正要欠身行礼问安,玉娘突然厉喝一声:“还不跪下给沈大人请罪?”
熙儿先是一怔,但随即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朝沈溪磕头,道:“小女子错了,还请大人责罚。”
沈溪打量这对母女,好奇地问道:“玉当家,这是唱哪出?”
玉娘恭敬行礼:“沈大人,奴家让熙儿这丫头来送茶点,未料她不知规矩,唐突大人,奴家已狠狠教训过她,特地让她来为沈大人赔罪!”
不用说,熙儿回去后神色不对,让玉娘追问才知道她有多没规矩,玉娘好似也知道为何沈溪不肯收下熙儿,这种野性难驯的丫头,是进不了官宦人家法眼的。
沈溪道:“熙儿姑娘率性而为,并非有心唐突,本官不会与她一介小女子计较。玉娘把人带回去便是。”
熙儿听到沈溪说她是“小女子”,心有不甘,抬起头噘嘴狠狠瞪向沈溪,但被玉娘怒视一眼,熙儿愤愤然把头低了下去。
熙儿心中无尽委屈,一是埋怨沈溪对她“始乱终弃”,二是怪玉娘一直准备把她跟云柳一起打包送给沈溪,谁想沈溪不领情,以至于她如今年过二十尚未成婚生子,走南闯北居无定所。
玉娘正色道:“沈大人,奴婢有错理应当罚,若是您觉得责罚熙儿一人不够,连……奴家也愿接受处罚!”
说完,玉娘居然也跟着跪了下来,伏身向沈溪磕头请罪。
这下沈溪有些难办了,摆明了母女二人非要领罚,如果他不罚的话,人家还不乐意。
沈溪面色阴沉:“本官说过赏罚分明,若单单因规矩上的一点小差错便降罪,那就是本官赏罚不公。”
“玉当家想做什么,或者想请我帮什么忙,尽可打开天窗说亮话,完全不必如此!”
沈溪脸色阴沉地回到内堂,玉娘一直跟在他身后,见左右无人玉娘才小声问道:“沈大人,六十贯即抄家是否太过严厉?”
“严厉?”
沈溪冷笑一声,“本官有言在先,还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考虑和赶路,到如今都知错不改,真当本官口出虚言?不按大明律令法度办事,不严惩如何护朝纲立军威?”
沈溪说出这番话时,玉娘觉得沈溪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么的不近人情。但她很快意识到,变的并非是人,而是身份和地位。
沈溪仍旧如以往那般满腹经纶,聪明睿智,任何事都能做到未雨绸缪,在沈溪面前,什么困难都不称其为困难。
沈溪与当初杀死宋喜儿一样当断则断,从不拖泥带水。
然而沈溪再也不是那个没有功名在身的文弱少年,他如今已经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手掌一方生杀大权,沈溪不是不讲人情,而是需要立威,否则没人会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言听计从。
沈溪的不近人情算是权谋的一种,他要建立在东南三省的威望,必须做到赏罚分明,即便杀人抄家也不能丝毫皱眉头。
“问罪抄家,自有人去做,本官如今有些疲乏了,准备到后衙休息。”沈溪说了一句,向玉娘下达逐客令。
玉娘很想问,如何处置江栎唯,可她不敢问,沈溪铁面无私同样把她唬住了,这也是一种潜移默化威慑带来的结果。
玉娘道:“沈大人连续行军,又连夜审案,肯定疲乏不堪,奴家带了几个清白干净还算体面的丫头在外,不妨由她们服侍大人更衣就寝。”
沈溪眯眼打量玉娘。
玉娘南下带的随从不多,但朝廷在地方有完善的情报体系及数量众多的情报人员,玉娘身边的人以女子居多,其中不少是被她买回来,可任由她发落。
玉娘曾不止一次提过要将云柳和熙儿送给他,但他都没接受,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玉娘又提出来。
“不必了。”
沈溪一如既往地拒绝,“本官出征在外,一切按军规军纪行事,岂能以身试法败坏纲纪?玉娘若无落脚的地方,便留宿府衙西跨院的厢房!”
玉娘沉默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沈溪是在提醒他。
她现在把宋邝等人的罪证交给沈溪,身份已经暴露,留在城中会有危险,而此时惠州府城内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知府衙门。她感激道:“多谢沈大人厚意,奴家本无处落脚,便在府衙内借宿!”
……
……
沈溪从三月初六领兵出征,到三月初七深夜审结案子,中间没有合过眼,此时他终于可以躺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才刚进屋子,沈溪便感到头疼欲裂,整个人疲顿不堪。
也是近来筹算的事情太多,再加上休息不好,年纪轻轻就开始透支身体,他那小身板有些吃不消。
此时沈溪不愿再浪费时间沐浴更衣,大老爷们儿没那么多讲究,沾了床,闭上眼几乎瞬间便进入梦乡。他宁可到中午去街市口监斩前都不醒来,最好是别人把他抬上轿子,一觉醒来便监斩,监斩后继续睡。
可惜才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他就被外面的喧哗声给吵醒了。
似有女人正跟守在门口的亲卫吵架,声音很大,似乎故意要惊醒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