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敌入侵时你躲得比谁都远,连城外老百姓的死活都不管不顾,现在战事刚落幕,你就想着写战报分功劳。
张濂勉强一笑:“钦差大人说急切,那自然有些操之过急,提审这些背信忘义的佛朗机人最为重要。大人累了一天,是时候回城好好休息,这战报……由下官代拟如何?”
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分润战功。
太平年景的知府,想获得功劳难比登天,现在却有了现成大功一件:
佛朗机人入贡在先,背信弃义反戈相向在后,好在陛下钦命使节沈中允和微臣通力合作,将佛朗机人阴谋破碎,杀敌一千有余,俘获战船无数,俘虏匪寇二百三十二人,火炮二十七门……
战报上,该夸张的地方就得好好夸张,该写实的地方也得写实,该隐晦的地方还得隐晦,这是基本原则。
俘虏的人管他是不是奴隶,只要为佛朗机人做过事,便都算是“匪寇”,既然俘虏了二百多人,那肯定是建立在杀敌一千的基础上。
没人相信?
江面上不是烧毁了一艘吗?就说那些人或者烧死在船上,又或者跌落江水中,尸骨无存。至于“战船无数”……大船算战船,难道小船就不算了?回头再从民间多征缴些小船,不管是不是佛朗机人的,一律算在缴获的船战里面。
就在张濂筹划这份战报该怎么写的时候,沈溪突然提醒一句:“陛下要的可不是这些!”
一句话,便让张濂醒悟过来。
将狡猾多端的佛朗机人打败,算不算功劳不好说,之前佛朗机人出尔反尔犯我疆域之事却是实打实的,他张濂有识人不明的罪过……
而且,若是张濂把这次的功劳夸大,恐怕会引起泉州卫和永宁卫指挥使的不满……遇到战事你不通知军方,结果自行解决,居心何在?
张濂此时对沈溪非常信服,恭敬地道:“还请钦差大人示下。”
沈溪道:“我大明天子威加四海,靠的是以德服人。”
张濂登时醒悟过来,轻拍一下脑门儿:“钦差大人高见。”
现在打败佛朗机人不是什么功劳,把佛朗机人彻底打服了,让他们诚心上贡才是大功一件。
现在人抓了活的回来,逼着就范会很困难吗?
沈溪瞥了张濂一眼,此时对方那点儿小心思,他清楚得很。
不是缴获大批物资回来吗?
就说佛朗机人感受到之前的过错,战后主动提出纳贡,以换得成为大明藩属国云云,随便从俘虏中选出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就说是佛朗机使节。
鞭子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还算是问题吗?
当然,战功张濂也不想丢。
沈溪知道现在跟张濂说什么都没用,他现在很累,只想先回官驿休息,至于战报和庆功之事,他暂且不想理会。
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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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这趟出征,可谓满载而归!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佛朗机人逃走了三条船,不过烧了一条,截获五条,怎么都算是大丰收。
除此之外,尚俘虏佛朗机人有一百零九人,解救船上的奴隶一百二十余人,奴隶中有之前名为屠杀、实际上却是被佛朗机人掳劫到船上的狗蹄礁与贵屿岩的村民。
除了截获大批货物外,最重要的是抓到了佛朗机人的头目,也是这次犯境抢掠的罪魁祸首、船队的指挥官阿尔梅达。
却说阿尔梅达被绑回来后,对沈溪一通咆哮,见沈溪听不懂,又用英语骂了几句,沈溪这才明白这家伙原来就是舰队的头,这下倒是省事了,不打自招嘛。这个阿尔梅达作为俘虏,却丝毫没点儿阶下囚的觉悟,居然一个劲儿地在沈溪面前叫嚣,马上有人将其按倒在地,饱以一顿棍棒。
不过阿尔梅达仍然一脸倨傲,显然对于大明朝用“耍阴招”的方式获取战斗胜利不屑一顾。
沈溪心想,这又不是西部牛仔决斗,算什么耍阴招?难道你们先贿赂地方官员获取信任,再烧杀抢夺,就正大光明了?
因为佛朗机人并未配备大明翻译,阿尔梅达懂得的英语有限,沈溪身边又没有人懂佛朗机语言,沈溪打消了就地审讯的想法,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人押回城。
不过要进城,怎么都得等天亮。
以张濂贪生怕死的性格,眼下黑灯瞎火的绝对不敢轻易打开城门,就算派人去通知说佛朗机人已溃退,张濂也不会相信。
黎明终于到来,泉州城的百姓经历一夜的担惊受怕后,并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的百姓,只要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如同惊弓之鸟,紧闭门窗,然后把头埋进被窝,瑟瑟发抖。
所以,大多数人实际上并不知道昨晚泉州场有一场绚烂的烟花表演,又有佛郎机人的炮弹在城南一带的城墙和港区飞舞,只知道昨夜轰鸣声不断,有人说是平地惊雷,也有人说是番邦打进了泉州城,众说纷纭。
到了天亮后,却风平浪静,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百姓战战兢兢不敢走出家门,生怕外邦已经进了城,有的干脆躲进了自家房屋的夹层以及地窖里。
张濂也是一宿没睡,临近拂晓时他才在城墙的藏兵洞里稍微眯了一会儿。
“大人,不好了,佛朗机人的船队又杀入晋江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张濂险些蹦起来,他怒道:“少胡言乱语,佛朗机人的船到了城外,怎听不到炮响?”
“轰!”
正说话间,外面就是一炮,张濂吓得差点儿瘫坐在地。
不过张濂很快便镇定下来,注重威仪地整理了一下官服,连忙上墙头查看情况,等到了城头往晋江上一望,却见远远有五条船逆流而上,往泉州城南的城墙靠近,远处江面上正有一艘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大船。
“昨晚烧船本官就觉得不对劲,莫不是贼人起了内讧……少的那几艘船,是沉了还是走了?”
张濂得意地说完,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算沉了三艘,烧了一艘,可还是有五艘,这五艘船赖在港口不走,早晚番邦入侵的消息要传出去。
张濂愁容满面,心里却在奇怪,这佛朗机人怎么不继续开炮了?
就在此时,有人到了城楼下方,对着城头高声喊道:“知府大人,钦差大人带人回来啦!”
张濂心里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昨夜逃走了,今日佛朗机人尚未退去,他还敢回来?不过回来的正好,这黑锅你背定了。”
“开城门!”张濂下令道。
“大人,不合适啊,万一佛朗机人乘机攻城……”
“佛朗机人现在还在晋江河道里,你看他们有登岸的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