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何少爷十分尴尬。
正发愣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何东楼立马抓到了给自己解围的救生圈,他把酒杯往边上一搁,哈哈笑道:“赌约兑现的时候到了,肯定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说话间,他就要动身去开门,然而脚下甫动,却被一把拽住胳膊。愕然回看,却见是罗南伸手抓住他,微微摇头:
“稍等。”
“怎么?”
“该有的尺子不见了。”
“……”何东楼下意识去看虚拟工作区,那边的工具栏上,一应操作工具看得他眼花缭乱,天知道尺子在哪儿。
费槿站在房门外,静静等候。
数十公里外,殷乐深吸口气,她身前也映射出一个虚拟工作区。上面描画着大量分析图示,这都是她几日来努力的成果,是她对即将见面的目标人物的最详细分析。
现在,就到了验证之时。
其实,殷乐本心是很犹豫的。以费槿这道外壳,在活动中见到了罗南,不打招呼,不靠上去,不符合其人设;但贸然接近的话,特别是刚才那档子事情之后,真的非常危险——必须承认,她被“无声雷云”的威煞给惊到了。
殷乐目注一系列分析图示,从“人格面具”分析方法入手,罗南有三种比较常见的人格面具。分别是面对亲人的“弱势面具”、面对里世界环境的“强势面具”、以及在人格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理念面具”。
“无声雷云”的肆虐,无疑是由“强势面具”引发,根据东拼西凑的情报,大概知道是发生了“畸变感染”事件,且与量子公司有所关联。这种事,夏城之前已经发生了一回,也是被罗南看破并及时处置,据说当时有超凡种亲自对罗南下手,显然已经结下死仇。那时血焰教团已经被驱逐出境,正在蒂城收拾残局,对事态细节了解不深,现在也没有完整的情报。但就事态性质而言,既然涉及到里世界层面,以强势面具对应,是比较正常的。
不过,殷乐注意到,“无声雷云”的波及面太广了,就算是对超凡力量一无所知的正常人,面对这种无形压力也不会舒坦,也就是类似于天台上这帮醉鬼,才会忽略影响,嘻嘻哈哈。
分析罗南的性格,其强势、弱势面具都有明确的指向,表现为迅速、无征兆的切换,可一旦打击面扩大,往往就是“理念面具”浮出水面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的罗南,多半是在琢磨那些复杂艰深的理论,验证所想、所学、所得,忘形之下,哪管其他人是否遭到池鱼之殃?甚至可能就是故意进行实验——“理念面具”下的罗南,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根据情报显示,此时的罗南,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敏锐洞察力,现在送上门去,不确定性太高了。
决定是不是过于草率?
殷乐下意识回眸,去看背后摇椅上的自家老板。
何东楼吹起了口哨,忘形之下干脆就伸肘子架在罗南肩上:“我敢打赌,一定是找你来了!放心,这边酒药油套、各类设备一应俱全,要不要哥现场指导……”
罗南就盯着他看,直到这家伙用酒杯堵住自家嘴巴才放过他。至此,何东楼借着酒劲充大的心思便给打没了,人有点发蔫儿,不过还是硬凑到罗南身边,东一句西一句,说些漫不着边际的话。
何东楼做着“努力”,罗南的反应总是不咸不淡,这让他颇有挫败感。殊不知,此时的罗南正饶有兴味地观察他。
为了寻找灵感,罗南一直从祭坛蛛网等各个角度层面,细察人心浊流的深层结构,何东楼也是一个“窗口”。
天台周边大部分人都很混乱,就像无序运动的分子,没有个方向。这很正常,就算平时不乱,在酒精和药品作用下也一定会乱的。
何东楼本人也乱,可是细究起来,这哥们儿有一出没一出的言语动作,又明显呈现出规律性。
何东楼真的醉了吗?
这个做不了假,可是就算在这种状态下,他仍然本能地拉近与罗南的关系、畏惧罗南的反应并适时调整——笨拙什么的就不提了。
倒是他的伙伴,比如电梯里那个“摸胸女”,动作言语真的是毫无顾忌,到天台上之后更是径直放飞自我,跑得不见踪影,可比何东楼自在多了。
论家世,何东楼比那些狗肉朋友都要强出一截;论性格,从早期表现看,这哥们儿也是乖戾之辈,绝非省油的灯。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差?
区别就在于,何东楼知道罗南是什么人,拥有什么样的能量;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对罗南却一无所知。
罗南就是一把尺子。
但这个标准并非是客观的,而是以各种形式,映射到不同人心中。这些人也就运用各自认知中的“罗南尺”,去丈量调控自己的行为。
罗南在谁心中的份量重、威胁大,对于那个人行为意识的异化能力就越强;反之,如果罗南在某人心中毫无份量,甚至连印象也没有,也就称不上什么异化、影响。
说白了,这是一套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运作。
何东楼的表现是个典型,但并非是最强烈的。罗南回忆他刚出现在这处阳台上的情形,似乎还能“听到”天台上不少人心中的哀嚎。
以“自我”为尺,横向比较,煞是有趣。
话又说回来,罗南真要拿某些人怎样?
“无声雷云”已经停止了,他也并没有下步的实际动作。可是人心的想象力、演绎能力是非常发达的,紧张状态下尤其如此。就连李泰胜那样的公正教团精英,也不能免俗,不可避免地会有所夸张变形。如此一来,他们所对抗的,就不再是真实的罗南,而是罗南投射到他们心头的“罗南尺”,是一个虚无的影像和情境,是一个抓不到看不透的魔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