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雯!”罗南一个激零,下意识要发力,却落后半步,小姑娘的形影就像脆弱的气泡,从他手指间幻灭。
现在瑞雯想做什么,罗南便是傻子也明白了——小姑娘竟然还要硬顶着去练习虚空穿梭,难道她真以为时空结构就是蹦蹦床吗?
罗南也就一闪念的功夫,便听到周边云气中传出极细微的一声“呲啦”破碎声,与之前纯粹的时空结构震荡绝不是一回事儿。这下他真的是头皮发炸,想用灵魂披风强行干涉,却又担心弄巧成拙,只能是连迭地叫嚷:
“停下,瑞雯,停下!”
瑞雯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身形只在罗南感应区域一闪,又消失,此后便持续在周围闪灭,如飞魂幻影,虚实莫辨。
“嗡、嗡、嗡嗡!”
周边时空的具体架构,罗南仍把握不太准,可这份连迭推高的震鸣声,却是直捣心头,仿佛随时都会变成崩解破灭的丧音。
罗南急得跳脚,却根本没法阻挡瑞雯的“练习”。唯有拼命用精神感应锁定瑞雯的身形,看着她在虚空中穿梭、艰难把控身形落点。
如果说,在地球上瑞雯一次跳跃只需要适应一个结构频率。那么现在,她穿透了一层,紧跟着又是一层,强弱快慢甚至截然相反,复杂、破碎且毫无规则的结构模式,让人看得简直要疯。
罗南越看越担忧,也顾不得别的,对着瑞雯嚷嚷:“瑞雯,我们暂停,暂停好不好?”
“我可以……可以。”瑞雯的声音细小而颤动,她仍未听从罗南的命令,而且分明是带着微妙的情绪。
罗南绝没想到,瑞雯竟然有如此倔强叛逆的一面,他只能锁定瑞雯的身形,苦口婆心地劝说:“回头,回头我们再抽完整时间做系统练习好不好?我们要先做一下先期研究……别忘了我才是引导员,你没问题,我出了问题也不行。这事儿我们要一起解决!”
瑞雯两秒钟后才有回应,却没有什么变化:“我可以的。”
“瑞雯!”罗南几乎在咆哮了。
这次回答他的,是周边虚空更加剧烈的颤鸣,其动荡的震波甚至传出了数百公里开外,绞动云气,使之支离破碎。
震波在中心区域,更具有冲击力。
罗南的水汽人形一下子僵在当场,严重扭曲变形,意识仿佛被切成了好几块,颠倒错乱。与此同时,他分明感应到了“嗞呀呀”的杂音,如此地不谐、刺耳。
可在下一秒,振动又变得平顺,便像有人在云层深处拨动琴弦,过于低沉,听不到太真切的旋律,但那份流畅、婉转而规则的振动,却切过呼啸的云气罡风,次第传入,与他灵魂共鸣。
罗南呆了快五秒钟,才如梦初醒,灵魂披风感应全开,要锁定瑞雯的位置,可感应之下,却是一片空无。
有那么一瞬间,罗南的灵魂都要冻结了。
总算基本的思维本能还在,他二话不说,扑向最后那一波规则振荡的发生区域。
“瑞雯?”
“不好控制。”小姑娘唇瓣微动,若非罗南精神感应强大,都听不清这句话。
“啊?”罗南没听明白,“不好控制?悬空吗?哦,你现在还没完全学会飞呢,我给你借把力……”
瑞雯微微摇头:“环境,很难。”
她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好像还特别吃力的样子。这绝不是“不会飞”导致的结果,倒像是被无形的捕鸟网勒住,限制住了行动能力。
罗南真真吓了一跳,忙转回去,要看个究竟。可在他伸手去碰触瑞雯的时候,“嗡”地一声低鸣,水汽人形的手臂前端,瞬间被激颤的虚空震荡给拍得散了。
由于正处在干涉状态下,罗南出窍的灵魂也受到冲击,整个人懵了一记。而另一侧的瑞雯,则像是被绷紧、释放的皮筋弹飞,身形向后崩,眨眼的功夫就弹出了五十米开外。
“瑞雯!”
在这一刻,罗南隐约感觉到,是云端世界的虚空结构出了问题,但他来不及多想,灵魂披风局部干涉收拢,想护着瑞雯,千万别让她受伤。
问题是,当他的灵魂披风试图像往常那样,干涉物质层面以发力的时候,碰触到的是一波高速振荡的虚空之弦。
这一刻,完美复刻了一秒钟前水汽人形手臂崩散的情景,收拢的灵魂披风被无形的振荡扭曲撕裂,非但没能帮助瑞雯控制住身体,反而激发了更大幅度的震荡。
以至于瑞雯变成了一只失控的小鸟,在云端蹿高伏低,往来扑跌。乍看倒是特别兴奋的样子,事实上却是一直想重归于静态而不可得。
场面其实是有些滑稽的,但罗南也好、瑞雯也罢,都不怎么能笑得出来。这就像是上了蹦蹦床,想要稳住,非得压得住崩弹的床面,或者等到所有的动能耗尽才成。
还好,瑞雯本人非常冷静,一直没有与动荡的虚空硬抗,只是调整形神浑化的频率,层层化消冲击,飞动扑跌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倒是控制住了。
罗南松了口气,他不敢再轻易干涉周边环境,给瑞雯添乱,只将灵魂披风彻底转换成“纯粹观察”模式,探测当下虚空结构动荡的缘由。
唔,结构突然复杂化了?
云端虚空的时空结构,与地球所在本地时空并不相同,这点罗南是知道的。可此前在这边,他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最多就是在考虑跨空甬道结构的时候,多引入一两个参数的事儿。
可如今,在瑞雯周围区域,仿佛多了无数胡乱拨颤的弹簧片,这层消停了,另一层又激起,彼此绞缠在一块儿,互响影响作用,把云端虚空搞得乱七八糟。
毫无疑问,这就是深层的时空结构出了问题。
也就是罗南如今有“大坐标系”的观照方式,对时空曲率、架构比较敏感,才发现了里面模糊又复杂的细节。
足足二十秒钟后,瑞雯的身形才又稳定下来。小姑娘左右顾盼,又轻动手脚,特别是形神浑化的频率有了一个明显的修正,这才确信摆脱了时空结构震荡的困扰。
直至此刻,瑞雯仍不敢动,她虚悬在流动的云气中,隔着上百米的距离,投过来视线。身子拘束着,倒像是自觉闯下大祸的娃娃,眼神是少见的惶惑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