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邦摇摇头,叹气道:“你们有所不知,成兄刚才擦汗的一张纸就得两文钱!”
“我的孔夫子啊!”
“你说啥?一张纸两文钱?”
“金子做的啊?太奢侈了!”
众人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成梁殷总算有机会装逼了,他学着上午王琛的语气道:“咱们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说奢侈不奢侈?洁净肌肤,才能气定神闲学儒学,增长见识,抽纸擦脸的那种感觉,尔等是不会知晓的,也幸亏我和沈兄乃是举人,《蝶恋花》作者王琛王公子才勉强送我俩各一盒,用完就没了,他说啊,只有有身份的人才配得上用纸擦汗。”
后面没说了。
大概意思就是借机显示自己江湖地位高。
众人一听,全都不服气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成梁殷能用的,凭啥咱们不能用?
接下来茶局诸位读书人都心不在焉。
嗯嗯啊啊了几句,他们就散伙了。
等到一散伙,这帮读书人以飞快的速度冲向王记,有些有钱的多买了几盒,没钱的咬着牙勒紧裤腰带买了一盒。
随后,他们学着成梁殷和沈安邦一样,碰到相识的读书人就四处乱装逼。
半天时间。
整个通州城读书人之间问得最多一句话是:
“你用过两文钱一张擦汗的纸吗?”
抽纸火了啊!
仿佛一瞬间,成为了读书人必备的洁净肌肤用品。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有没有这玩意都无所谓,但人嘛,总有一颗装逼的心,今天你和我装过逼,我必须得和其他人翻倍装回来啊,否则多没面子?
……
王记。
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王琛还在和柳琦红说说笑笑。
他们天南地北谈着,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大概在下午三点左右。
铺子里人流量一下子变多了。
平日里只有十几个工作人员,这时候却一波接着一波人。
有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有青衫折扇的读书人。
他们进来后纷纷挥舞着铜钱、银子求购商品。
尤其是姑娘们,她们的钱仿佛不是钱一样,抢购王记的沐浴露、洗面奶之类。
这不,还有个三十来岁女子和王云仓谈上生意了。
“掌柜,那什么避孕套给我备三百个,能否便宜点?”
“这不行,咱们这边东西明码标价,一文钱都不能便宜。”
“真不行?”
“不行。”
“那好吧,还有沐浴露、洗面奶……月事巾都给我来十套。”
“好咧。”
一个接着一个。
王记生意爆火!
连一旁和柳琦红相谈甚欢的王琛都看呆了。
什么情况?
咱们这里可是奢侈品店,你们钱不当钱用啊?
可结果却是如此!
甚至还有几个来得晚的,听到王云仓表示商品已经售空,都失望而归。
王琛有点傻眼了,卧槽,东西都卖完了?
这才一下午时间啊!
要知道各大乡绅富豪送完东西后,店里还剩大概两百套东西呢。
原本就准备今晚回现代社会的他,此刻觉得自己不回去都不行了啊。
大概下午五点左右。
柳琦红站起身要告辞了,“王公子,妾身……”
话没说完,被一个雄浑的声音打断,“你们掌柜是谁?”
坐在柜台后面忙了一下午的王云仓不耐烦摆摆手,“东西卖完了,没有了没有了,若是再想要,隔几日再来。”
王琛侧目看去,是个二十七八岁肌肉盘虬的大汉,手里提着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
那大汉赔笑道:“不是,我不是要买东西,掌柜,我看你铺子外面写着高价收名贵药材,恰好我手上有一样,您掌掌眼,看看值几个钱?”
听到是药材,王云仓直接对着王琛喊道:“王总,找您的。”
大汉看过来。
王琛招招手,“拿过来我看看。”
柳琦红也不走了,又坐回椅子上。
大汉三步当作两步走上前来,从布袋里掏出一毛茸茸褐色球状物体。
东西刚拿出来,一股恶臭顿时在铺子里散发开来。
王琛差点呕吐了,心说,尼玛什么玩意这么臭?
然而,他转头看向柳琦红的时候,却发现柳琦红一脸欣喜。
又是什么宝贝?
铺子里。
听到一百两高价收购黄褐色卵形东西,王云仓、徐江、乔布斯以及王大郎等人都错愕地看过来。
他们和王琛一个想法,什么破东西值一百两银子?
老翁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即一百两,我便卖了,钱呢?”
“不急。”红妆女子在丫鬟搀扶下,缓步走到柜台边,用手轻轻搓了一点那东西粉末下来,放鼻子底下轻嗅了下,又抬头问道:“此物何来?”
老翁叹了口气,“我家耕地的老黄牛前阵子病死,老朽原想弄点牛肉回本,再买一头牛,未曾想在它肚子里发现了此物。”
慢着。
老黄牛肚子里的?
王琛呼吸一紧,难道这么大一坨黄褐色玩意是……牛黄?
刚想说话,红妆女子又问道:“牛胆附近发现的?”
老翁惊奇道:“你咋知道?”
红妆女子浅笑,没回答,而是侧目看向王琛,“王公子,付钱吧。”
原本还心里不太爽的王琛,此刻忙不迭地点点头,从柜台抽屉里拿出先前青楼姑娘买东西的银两、铜钱给了老翁。
老翁数了数钱,欢天喜地走了。
等到人一走,王琛小心翼翼把布包系好,放在一旁,做完这些,他才看向红妆女子,感谢道:“谢谢姑娘。”
“不用谢,举手之劳。”红妆女子微微欠了个身,“妾身粗通药理,见这么大块丑宝,心想得有两斤余重,若是王公子错过怪可惜,这才直言开口,倒是孟浪了。”
“没有没有,感谢还来不及。”收到一大块牛黄,王琛心情大好,一边招呼着红妆女子和丫鬟坐下,一边让人翠花和琼琼端茶送水,最后才问道:“不知姑娘贵姓?”
小圆桌旁。
红妆女子刚端起茶杯在喝,未能第一时间回答。
反倒是旁边丫鬟撇撇嘴道:“王衙内您贵人多忘事,昨儿个我和你还照面,今日就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了?”
昨天?
我见过你吗?
王琛刚想在说什么,忽然想到昨晚万花楼的情景,他仔细一瞧,诶,这丫鬟很眼熟,可不就是站在二楼栏杆处替什么琦红姑娘出题的那女孩吗?
那么这红妆女子身份呼之欲出了!
难道她就是万花楼头牌柳琦红姑娘?
一想到昨晚自己装完逼就跑,今天被人追上门,王琛有点尴尬,道:“琦红姑娘?”
红妆女子放下茶杯,笑盈盈道:“正是妾身。”随即揶揄了一句,“昨日您转身就跑,险些让我成为通州城笑柄呀。”
丫鬟不太满意道:“我家琦红姑娘有人砸银千两都没见,让你绕过打茶围省钱,你竟然害她丢面子,哼。”
也确实,自己做法不太厚道。
当时王琛压根没想过会和柳琦红有第二次碰面啊,一般说来,对陌生人会有什么歉意?但现在人家追上门来问责,刚才又帮自己拿下一大块牛黄,想想昨天自己干的事,确实挺尴尬。
王琛干笑道:“恕罪恕罪。”
“芸儿,不得无礼。”柳琦红扬了扬手,又道:“王公子,今日妾身前来有一事相求。”
刚人家帮了自己忙,王琛总不能拒绝,便道:“什么事?只要我帮得上忙。”
柳琦红不急不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过来。
王琛不明所以,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是几行清秀的正楷字体,非常好看。
为首是词牌名,恋蝶花三个字。
王琛有点看不懂,瞅了瞅柳琦红,“琦红姑娘,您这是?”
柳琦红起身,微微欠身,道:“我想王公子落个款,让妾身把此词框裱收藏。”
说起写字,王琛有点心虚,毕竟不会繁体字,可人家求上门来,又帮了忙,只好答应道:“行,你等等,我让人去拿文房四宝。”
说着,起身来到柜台边。
王琛记得王云仓曾经说过读过几年私塾,于是,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云仓兄,王琛两字怎么写?”
王云仓一愣,“你不会?”
王琛翻白眼道:“会我还问你?”
王云仓:“……”说好的名满通州大才子,竟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他对王琛忠心耿耿,这种话断然不会说出口,直接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王琛”二字。
王琛一看,就是简体字嘛。
这下他放心了,咳嗽了一声,拿起笔墨砚回到小圆桌旁边。
“我替公子研墨。”柳琦红站起身轻撩纱袖,开始磨墨水。
一股淡然的体香扑鼻而来,刚坐下拿起毛笔的王琛忍不住嗅了嗅,挺好闻的,见到丫鬟和柳琦红似乎主意到自己这个动作,他掩饰道:“呵呵,你这样给我一种红袖添香的感觉啊。”
“红袖添香?”柳琦红动作一顿,秋水一般的眸子里露出疑惑。
红袖添香这个典故出自一首词,叫做《鹊桥仙送路勉道赴长乐》,王琛上学的时候背过,现在还记得,反问道:“你难道没听过:‘留花翠幕,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南风吹酒玉虹翻,便忍听、离弦声断。乘鸾宝扇,凌波微步,好在清池凉馆。直饶书与荔枝来,问纤手、谁传冰碗’这首词吗?”
“没听过。”柳琦红实话实说摇摇头,随即露出沉思,喃喃道:“问纤手、谁传冰碗?好别致的一首诗。”
王琛没多想,毕竟古代的诗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他还以为柳琦红确实没听过,压根没回想到该词出自宋代词人赵彦端,要知道现在赵彦端还没出生呢!
柳琦红忽然微红脸蛋儿道:“王公子,《红袖添香》这一词能否送给妾身?”她生怕王琛拒绝,连忙补充了一句,“妾身绝不白要你的词……”她看看四周,接下去说道:“刚进门时,我看见贵铺高价收购名贵药材,正巧妾身略通药理,要不如此,我每日下午来这里坐堂一个时辰,专门替你把关药材如何,就当酬劳?”
店里确实缺个懂药理的人,刚才柳琦红一眼看出牛黄,王琛知道她对药理有点了解,可人家万花楼头牌,自己哪好意思,“不用不用,词送给你,坐堂收药材就不必了。”
谁知丫鬟芸儿不乐意了,哼道:“你好生不知礼数,我家琦红姑娘是何等人物?乃是前朝太医柳……”
“芸儿,闭嘴!”柳琦红蹙眉轻斥。
芸儿嘟囔着嘴巴不说话了。
不过王琛却听出来了,如果没猜错,柳琦红应该是五代十国其中一个国家太医的女儿或者孙女,然后那个国家兵败,很多官员家女眷被俘送入青楼,柳琦红正是其中一员,这种事在古代很常见。
怪不得。
哥们儿说你怎么懂药理。
原来是太医家的后人。
说真话,听到柳琦红背景,王琛怦然心动,真想让此女给自己坐堂收药材,店里缺人才啊,只是他嘴里还装逼道:“哎呀,琦红姑娘我怎么好意思让你……”
话没说完,柳琦红坚决道:“若是公子不允,此词妾身不要了。”
王琛心中一乐,你自己要求的,哥们儿没逼你,他假币三眼,装作很勉强,道:“既然姑娘很喜欢这首诗,我……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