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认祖归宗(2更)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叶倾心与生俱来的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并没有在过去二十年的贫困生活里磨灭,经过磨难困顿的洗礼,反而沉淀得更加纯粹通透,给她机会,便光芒万丈。

盛文琼坐在位子上,手里端着高脚杯,看向叶倾心的目光,好似藏了针。

她几乎已经无法将那个穿梭在席间、光彩照人的叶倾心,与当初在景博渊别墅见到的卑微小女佣联系到一处。

当初的叶倾心,即便和现在一样漂亮淡然,也还是这样不卑不亢的沉着性子,可那时的她,宛如一颗蒙了尘的珍珠,所有的光彩都被那一层薄薄的灰遮掩住。

而此时此刻,尘灰洗净,光华毕现。

盛文琼咬着牙,原本她能随意踩一脚的小丫头,如今却需要她去嫉妒,甚至是……仰视。

‘啪’一声,她重重放下高脚杯。

桌上除了盛文琼,都是旁支的女性长辈,见盛文琼如此,都心知肚明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个个缄默不语,桌上气氛沉默,和旁边的热闹格格不入。

以前盛文琼作为盛家主脉唯一的继承人,众人自然是巴结着她,盛文琼脸一冷,众人都得捧着哄着,现在盛家的嫡亲孙女回来了,谁是第一继承人,可就难说了。

盛文琼明显感觉到自己不仅在家里的地位因为叶倾心的出现变了,在外面,也不再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这样的落差,更是让她心生不平衡。

叶倾心敬到盛文琼这一桌。

她端着酒杯,先礼貌得体地与众人打了声招呼。

等盛老夫人挨个给她介绍了每个人的辈分,叶倾心落落大方地按着辈分挨个叫了人,一点都不怯场。

叫到盛文琼,叶倾心笑容满面,举着酒杯送到她面前,语带恭敬地喊了声:“姑姑。”

盛文琼不咸不淡地看了叶倾心一眼,没理会叶倾心送到她面前的酒杯。

叶倾心举着酒杯,唇边的笑容不变,她礼貌得体又耐心的笑容,将盛文琼衬得越发傲慢无礼。

盛老夫人暗暗掐了盛文琼的胳膊一把。

盛文琼不理会。

盛老夫人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隐现怒意,“胡闹也要分场合,你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辈,竟不如二十一岁的小辈懂事?注意你的身份。”

盛老夫人说话时音量不大,宴会厅闹哄哄的,别的桌没听见她的话,可本桌的人都听见了。

个个低头屏息不语,假装没听到。

盛老夫人扯了下盛文琼的衣服,“把酒杯端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大,旁边的人注视过来。

今天是叶倾心认祖归宗的日子,给各位长辈敬酒,也是求得长辈认可的一种方式,若是任由盛文琼冷待叶倾心,旁人见了,只会以为叶倾心在盛家没有地位。

叶倾心现在可说是盛老夫人的心头肉,是盛家唯一的嫡亲孙女,是盛家的公主,盛老夫人不允许旁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女儿。

这还是盛老夫人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给盛文琼没脸。

盛文琼看了眼叶倾心笑吟吟的一张脸,用力咬了咬牙,端起酒杯与叶倾心的酒杯碰了一下,力道有些大,发出‘叮’一声响,震得叶倾心手腕一麻,酒杯猛地一晃,杯中的水洒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旁边有人惊得抽了口冷气,叶倾心却稳若泰山,淡淡然看向盛文琼,莞尔道:“谢谢姑姑。”

良好的教养,越发将盛文琼衬得像个毫无修养泼妇。

盛老夫人看向盛文琼的眼神越发失望,看向叶倾心的眼神却越发满意。

景博渊目光堪称冷静地看了盛文琼一眼,从西装裤右口袋掏出手帕,低头耐心细致地擦干净叶倾心被打湿的手。

寻常简单的动作里,饱含了男人对女人的呵护和宠溺。

“老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大家闺秀似的的孙女不算,还得了这么优秀的孙女婿,您瞧瞧这小两口,真甜蜜。”饭桌上有人说了一句。

“阿渊跟我们盛家真是有缘,兜兜转转的,终究是成了我们盛家的女婿……”

后面这话,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当初余清幽喜欢景博渊,圈子里谁人不知?

那话分明是在说,余清幽没本事嫁给景博渊,叶倾心嫁了,虽然这是事实,可落在盛文琼耳朵里,分外刺耳扎心。

这简直就是在羞辱她!当初她是那么积极撮合余清幽跟景博渊。

握住高脚杯的手猛地收紧,片刻,又松开,笑了下,她说:“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好,未必就是真好,谁知道回到家关起门来,这两口子是怎么过日子的?之前电视里不还曝光了一起家暴事件,夫妻俩在外人面前恩爱得跟一个人似的,结果,那女的在家里被打得哭爹喊娘。”

“那女的也还不算最可怜,好歹有双爹娘护着她,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要是像有些人那样没爹没娘,哪天被打死了都没人管,那才是真的可怜……”

景博渊眉眼严肃且平静,似是没听见盛文琼夹枪带棒的话,帮叶倾心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致又温柔地擦干净,叠好帕子放回口袋。

那帕子叶倾心记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递给她擦脸的那块,深蓝色的。

景博渊一直留着,也一直在用。

收好帕子,他视线不疾不徐扫向盛文琼,深邃的眸子里隐约透着几分厉色。

“姑姑玩期货两年亏了六十个亿,还有心思管别人夫妻的事。”

景博渊没有刻意压低嗓音,除了盛文琼这桌,相邻的两桌也都有人听见。

“什么?!”盛老夫人吃惊,音量陡然拔高,察觉到旁边的人都看过来,她敛下心底‘噌噌’往上冒的怒火,扯着嘴角安抚众人,道:“没事没事,你们吃。”

“今晚给我解释清楚。”丢下这句,盛老夫人领着叶倾心去另一桌敬酒。

盛文琼脸色在景博渊说出那话之后,变得惨白又难看。

她玩期货的事,没有人知道,就连余威都不知道,景博渊居然知道,还清楚地知道她输了多少!

六十个亿,对于盛氏集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个人来讲,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这么多年靠庄园得来的那些钱,除了平日里的挥霍,全都被她输光了,这也是她虎视眈眈庄园的原因之一。

没有那笔可观的收入,以后怎么支撑得起她奢靡的生活,怎么满足她玩期货的欲望。

跟赌博一样,她玩期货有瘾,几乎每天一有空就看盘。

“两年输了六十个亿,盛家果然财大气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六十个亿什么样。”

“你哪能跟人家比,盛家有盛氏集团,有年营收几十个亿的庄园,六十个亿对盛家来说九牛一毛。”

桌上议论纷纷,盛文琼却没听见,她转头看了眼景博渊的方向。

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那个看着不好得罪的小辈,是真不好得罪。

她一直仗着身后的盛家和自己长辈的身份,总以为景博渊不敢对她怎么样,事实证明,景博渊根本不用对她怎么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她不好过。

今晚,盛家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狂风暴雨。

------题外话------

某瑶顶着锅盖遁走……

颜老夫人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升高。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脏病复发,是宋玉婷给她下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颤抖着手指指向那个中年男人,宋玉婷的丈夫吴辽。

老人家的脸色发白。

宋玉婷跟了颜老夫人十六年,十六年的时间,她自认待宋玉婷不薄,宋玉婷五十多岁,年纪可以当她女儿,很多时候她也确实当宋玉婷是女儿那般,宋玉婷的儿子大学毕业,凭自己本事进了靓颜,颜老夫人见他能力不错,一路将他提拔成分公司老总。

宋玉婷,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景博渊看了眼颜老夫人难看的脸色,对两名护工的其中一个道:“叫胡医生。”

然后直接走到吴辽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吴辽,声音平静却不容抗拒,“有什么话,出来跟我说。”

言罢,他率先走出病房。

吴辽强撑着梗直的脊背在景博渊的压力下弯了下来,心头对这个不动声色、不辨喜怒的男人生出的忌惮和敬畏更浓。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男人,不用身份地位,单凭眼神和气场,便能震慑别人。

吴辽吞咽了下干燥的喉咙,看了颜老夫人一眼,不由自主抬脚跟景博渊出去。

叶倾心听了吴辽的话,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外婆,您还好吗?”她担忧地握住颜老夫人的手。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感觉得到颜老夫人是个重感情的老人家,宋玉婷虽说只是个照顾颜老夫人的佣人,颜老夫人得知宋玉婷的背叛,仍旧会伤心。

“外婆……”叶倾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家。

王丽塔见此情形,虽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意识到自己是闯祸了。

“老夫人,我……刚刚在楼下,他说他是来探望您的,没有电梯卡上不来,我没多想,就把人帮您领上来了,我不知道……”

话没说完,颜老夫人捂着胸口倒下去。

“外婆!”叶倾心吓了一跳,忙扶住她。

这时,胡医生领着两名护士赶过来,见状,护士立刻上前给老夫人打了一针。

颜老夫人没有晕过去,瞪大一双眼睛,捂着心口默默流泪。

胡医生给她量了血压,血压高了很多。

“之前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血压升高了?”

叶倾心回:“外婆听到了不大好的消息……”

“老夫人现在不能受刺激,有什么事情等老人家好了再说……”若是换成旁人,只怕胡医生要发怒,面对叶倾心,胡医生只得敛下所有的急躁,轻声细语地提醒。

叶倾心点头,“知道了,胡医生。”顿了一顿,她看向颜老夫人怔忪苍白的脸色,问:“我外婆没事吧?”

胡医生从耳朵里取下听诊器,说:“幸好没事。”

一番折腾,胡医生领着两位护士离开,临走前叮嘱王丽塔,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叫他。

叶倾心坐在床边,握着颜老夫人冰凉的手,安慰道:“外婆,您别难过……”

“她现在在哪儿?”颜老夫人嗫嚅着唇瓣问。

叶倾心如实回答:“在派出所。”

“为什么呢?”颜老夫人咳嗽两声,又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她不好吗?”

“外婆。”叶倾心伸手顺了顺颜老夫人的发际线,几乎全白的发丝,在指尖的触感有些干枯,透着岁月的沧桑感。

“不是您对宋玉婷不好,每个人都会有致命的弱点,她被人拿捏住了弱点,说什么做什么,任人摆布而已。”

叶倾心对宋玉婷的称呼,从‘宋姨’变成‘宋玉婷’。

以前,叶倾心尊宋玉婷一声‘宋姨’,因为她年长,也因为她照顾颜老夫人十几年,知道她做了伤害颜老夫人的事,叶倾心在颜老夫人面前提起宋玉婷,依旧是‘宋姨宋姨’的叫,叶倾心不想老人家起疑,不想老人家在住院时知道自己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了,差点丢了性命。

现在,颜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叶倾心也没有必要再去伪装。

“受人指使?受谁指使?是不是卫娟?”颜老夫人能想到的,也就一个黄卫娟。

黄卫娟这么多年对她不恭不敬,一心只惦记着颜家的家产,她不是不知道。

黄卫娟敢找人绑架伤害叶倾心,威逼宋玉婷对她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倾心没有否认。

颜老夫人忽地笑起来,笑声里染着几分悲凉,眼睛里的湿润越发浓重。

“外婆……”

颜老夫人低低笑了一阵,自嘲道:“这么多年,原来我一直在家里养了白眼狼。”

叶倾心没再说话,安静地握住老人家的手。

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靠自己去消化排解。

“当初,我就不该为了给靓颜找继承人,认古兴德为干儿子,没有继承人,大不了等哪天我跟老头子要不行了,就把公司捐出去,也好过,养只白眼狼害我和我的宝贝外孙女……”

“这段时间我一直感觉玉婷有心事,原来心底竟藏着这么大的事。”

好人做坏事,比坏人做坏事更难让人接受。

黄卫娟当初找人意图绑架叶倾心,颜老夫人知道黄卫娟的行为只有愤怒,如今一直跟她关系很好的宋玉婷背叛了她,她更多的是伤心。

不知过去多久,景博渊回来,那个中年男人大约是走了,没有再出现。

“心心啊,你跟阿渊回去吧。”颜老夫人抚摸着叶倾心的头发,说:“你现在有身子,休息很重要,外婆没事,你早些回去歇着。”

叶倾心不大放心。

颜老夫人看出她的顾虑,道:“这里有这么多人照顾着,还有医生护士,没事的,你在这儿,外婆反而要牵挂着你,都不能好好休息呢。”

“那我明天再来看您。”

“好。”

乘电梯下楼。

叶倾心靠在景博渊怀里,问他:“你跟宋玉婷的丈夫说了什么?”

景博渊一手拎着叶倾心的双肩包,一手搂在她肩膀的位置,闻言拍了拍她的臂膀,声音低沉道:“他不会再来惹老人家心烦,放心。”

“你怎么跟他说的?威胁他了?许他好处了?还是答应放过宋玉婷?”

景博渊紧了紧搂住叶倾心的胳膊,淡淡开腔:“都不是。”

“那你怎么让他打消向外婆求情的念头的?”叶倾心追根究底地问。

“之前调查宋玉婷,顺道调查了一下她丈夫吴辽,发现吴辽拿着宋玉婷赚的钱在外头养了个情人,我只是给他分析了一下,宋玉婷坐牢能给他带来哪些好处。”

叶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