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威不甚在意地吐出一口烟雾,没理会她的话,问道:“鉴定报告出来了?”
说到这个,盛文琼一笑,扬了扬手里的a4纸报告,“没有血缘关系。”顿了一下,她有些自嘲地道:“我们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一个三岁小孩,掉进那么湍急的江水里,哪里还有存活的机会。”
余威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道:“近两年老爷子和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我前些天无意听蔡律师提起,老爷子似乎打算将东郊的庄园出手,把钱全都投进‘车祸救助基金会’。”
盛家的产业除了盛氏集团,还有个薰衣草庄园,规模宏大,是华北地区最大的大单体薰衣草庄园,号称东方普罗旺斯,每年吸引来的游客多不胜数,收益与盛氏集团比,不差什么。
闻言,盛文琼愤愤将手里的鉴定报告狠狠一摔,“他们总是这么偏心!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想着他。”
“你也别生气,毕竟闻君是他们的儿子,老一辈思想老旧,看重儿子无可厚非,只是闻君走后,老爷子拿出所有积蓄为他发起创办‘车祸救助基金会’也就罢了,做了十七年慈善,现在还想把庄园也投进去,这就不应该了。”
“如果盛氏还在,倒也罢了,现在盛氏几乎要落入外人囊中,老爷子又把庄园捐了,盛家此后岂不是要家道中落,老爷子似乎把活着的人忘了。”
这话,成功挑起盛文琼的嫉妒和愤恨。
“蔡律师当真说我爸要卖了庄园?买家找好了没?价格有没有谈拢?”
余威笑:“应该没有,庄园规模较大,价格不是个小数目,谁想买,都得掂量一下。”
“那好,我今晚回去找他老人家谈谈,真是老糊涂了。”
“到时好好说,别发火。”
“知道!”
今天天气不大好,一早上开始阴沉沉,风也大,偶尔会有一片残留在枝头的枯黄的叶子随着风落下来。
叶倾心抱着康乃馨,乘专用电梯上楼,病房里,景老爷子在,还有时常跟着他的中年男人和两个护工。
景老爷子正在护工的帮助下,给景老夫人洗头发。
叶倾心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觉得这一幕特别地让人心生向往。
景老爷子转头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刻板,只道:“进来坐吧。”
叶倾心走进去,将康乃馨放在床头柜上。
“我来给奶奶洗吧。”她说着脱了外套,取下围巾,开始撸袖子。
“不用,你去那边坐着。”景老爷子语气强硬,跟景博渊说话的语气倒是有点相似。
叶倾心没有坚持,走到沙发跟前坐下。
气氛有些沉默,只有洗头的水声不时响起。
“奶奶……好些了吗?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醒?”叶倾心有些没话找话。
“好多了。”景老爷子虽然语气不怎么软和,却也回答得仔细,“医生不确定具体什么时候会醒,只说她现在脑中的淤血已经消失干净,手术的创伤也恢复得差不多,随时有可能醒来。”
叶倾心听了,打心底里高兴。
又沉默一阵,景老爷子帮景老夫人洗好头,又帮她用毛巾仔仔细细擦干。
因为手术,景老夫人的头发都剃光了,只剩短短的一层头发茬,很容易擦干。
叶倾心忽地想到景索索之前说过的,景家的男儿都很痴情,又想到景博渊对自己的好,她由衷道:“爷爷,您对奶奶真好。”
景老爷子没说什么,帮景老夫人擦干头发,吩咐护工帮景老夫人做全身按摩,自己起身走到沙发跟前坐下,问叶倾心:“会下棋吗?”
叶倾心摇头,实话实说:“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景老爷子转头对瞿争道:“回去把我最喜欢的那副旗拿过来。”
约莫一个小时,瞿争回来,叶倾心看向他手里的象棋,有些意外,竟是她曾经送给景老爷子的那副。
她看向景老爷子,分明看见,老人家那双鹰隼般的老眼中一闪而过一抹难为情。
叶倾心没忍住,笑起来,旋即便发现景老爷子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在,他低头摆棋,耳根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叶倾心越笑越灿烂,觉得这个老头子别扭得可爱。
景老爷子恼羞成怒,“笑什么笑,还不过来帮爷爷。”
“是。”叶倾心笑着应了一声,上前帮忙,她没下过象棋,景老爷子手把手地教她。
好在她很聪明,一听就懂,下是会下了,可她刚学会,自然是抵不过景老爷子下了几十年象棋的老手厉害,输得一塌糊涂,景老爷子倒是越下越嗨皮,估计是很久没有赢得这么爽快过。
无论是景综和景彦,还是景博渊,看着就知道不是那么好赢的,景老爷子大约是在他们手下输惨了,在叶倾心这找到了成就感。
晚上,景老爷子让瞿争吩咐老宅的佣人多准备一份饭菜过来,还叮嘱那边做得丰富一点,有营养一些,还要味道好一点。
晚上八点,景老爷子才放叶倾心回去,叮嘱她第二天再来,第三天上课,晚上刚一下课,就接到景老爷子打来的电话,喊她去医院一块吃晚饭,吃完饭又是下棋。
叶倾心:“……”
景博渊打电话来,叶倾心正好连输七盘,景老爷子高兴得哈哈大笑,景博渊听见了,问怎么回事,叶倾心把如实说了,景博渊直接挂了电话,紧跟着,一通视频电话进来。
叶倾心和景博渊互加了微信。
景博渊平时很少用微信,也就和叶倾心不在一块,两人视频时用频繁一点。
他让叶倾心调后摄像头,对准棋盘。
然后,景老爷子连输八局,输得脸都绿了。
“臭小子,我跟心心下棋,有你什么事?”
景博渊看着手机淡笑,“有人欺负我媳妇,我岂能不管。”
“你媳妇?你们结婚了吗?就你媳妇!”景老爷子冷嗤。
景博渊淡回:“我们有证。”
景老爷子:“……”
“心心,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景博渊对叶倾心道。
叶倾心点点头,很听话地起身穿好外套,裹好围巾,跟景老爷子道了别,拿着手机一边视频一边走出病房。
景老爷子:“……”有种被无视的凄凉感在心头盘旋……
从病房出来,叶倾心从包里掏出耳机插上,把摄像头调到前面,“你那边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基本结束,明天上午有个会,下午两点的飞机。”
电梯里没人,叶倾心举着手机,盯着里面景博渊那张好看的脸瞧,他那边没有开美颜也没有开滤镜,也没有把手机摄像头放在最佳的角度,从下而上照过去,这个据说人最丑的角度,他依旧俊美得不动声色,可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在加持,让他看起来格外迷人。
叶倾心看得眼睛有些直。
景博渊把手机放在桌上,低头正在忙着什么,一心二用。
电梯门开,程如玉站在电梯外,看见叶倾心,他先是一愣,继而笑起来,“心心,这是要回去了?我送你去停车场吧,刚刚过来时看见博渊的司机站在车旁抽烟,我就猜你在这。”
叶倾心两手拿着手机放在胸前,屏幕正好扣在自己外套上,没看见屏幕里的男人忽然抬起头,专注地看过来。
对于程如玉,叶倾心是有好感的。
只是好不等她开口,程如玉又道:“正好有些话想跟你说。”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路上。
灯光昏暗。
“苏眠的事,你知道了吧?”程如玉开口问。
叶倾心点头。
“我很抱歉,是我的疏忽。”程如玉态度很诚恳。
叶倾心笑:“不是你的错,那种事谁也不能预料是不是?反而是我该谢谢你之前的费心帮助。”
“你这么说,我倒是更加过意不去了。”程如玉笑着转移话题,“恭喜你再次怀孕,这一次,我一定给你安排可靠的产科医生,有苏眠的例子在前面,绝对没人再敢不尽心。”
叶倾心怔了一下,“苏医生怎么了?”
“你不是知道苏眠的事了?”程如玉有些意外,愣了片刻,忽地明白过来什么似的,道:“你只知道苏眠对你有过不轨的意图,但不知道博渊是怎么对付她的是不是?”
顿了一瞬,他接着又问:“而且你知道苏眠对你有不轨,只怕也不是博渊告诉你的吧?”
叶倾心点头,苏医生的事,她有过怀疑,但景博渊让她不要想那些,她便真的没有去问,事实怎样,是那天苏医生打电话来道歉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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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不早?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vca是盛氏集团旗下的珠宝品牌。
窦薇儿听完手机里的话,心底生出几分好奇,心心的项链,和vca的品牌总监有关?
“您有什么话,可以在电话里说。”好奇归好奇,窦薇儿心底的警惕没有因此放松。
之前时影算计她一事,让她学会了不要轻信陌生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再次传来女人温和的声音,“你是不信我,没关系,我们可以在你定做项链的那家vca珠宝店见面,一来,你可以确认我的身份,二来,vca安保系统森严,你不用担心我会在店里对你做什么。”
“你是vca的贵宾,店里服务员一定会对你很关注,我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没有机会下手。”
对方说的有条有理。
窦薇儿想了想,道:“明天中午12点。”
对方一笑,“窦小姐是爽快人,明天见。”
挂了电话,窦薇儿想给叶倾心打个电话,将刚刚的事告诉她,想了想,又作罢,不如明天见过了那个姓盛的总监,听听盛总监怎么说,再跟心心讲。
第二天中午12点,环阳路vca珠宝店。
正值饭点,店里没有什么客人,除了几个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只有一位穿着灰色貂皮大衣贵妇人坐在珠宝柜前的软椅上,几个服务员对她恭敬有加。
窦薇儿一进去,那位贵妇人便转头看过来,眼睛里的光芒明明灭灭,窦薇儿有些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绪。
“窦小姐。”服务员问候窦薇儿。
那贵妇人起身走过来,步伐优雅得体,“你好,我姓盛。”只说一个姓,是有所保留,也是一种冷漠。
窦薇儿到底阅历浅,没听出来其中隐藏的疏离。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中年女人,气质高贵,无形中有种距离感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过她的声音,意外地温和,倒是与气质和眼神给人的感觉不同。
窦薇儿朝她笑了笑。
这时有服务员用托盘端着两杯茶过来,“盛总监,窦小姐,请这边坐。”
窦薇儿看了眼服务员,服务员对盛总监的称呼,是在变相地告诉窦薇儿盛总监身份属实。
“这地地方小,不知道窦小姐是否介意换个地方聊?”盛总监笑着提议,态度很好的样子。
窦薇儿笑:“当然。”
“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日料餐厅不错,窦小姐可以吗?”
窦薇儿没有异议。
餐厅包厢里。
点了菜,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出去,顺手关上移门,这家日本料理店私密性很好。
盛总监端着茶杯喝茶,落在窦薇儿脸上的目光始终带着不着痕迹的审度,“窦小姐今年有二十岁了吧?从事什么工作?”
窦薇儿在盛总监面前,多少有点拘束感,她笑笑回答:“大学还没毕业,盛总监有话请直说。”
“我喜欢跟窦小姐这样的爽快人说话。”盛总监微笑着放下茶杯,“我曾经有个弟弟,是珠宝设计天才,他深爱着一个女人,特意为那个女人设计了一对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双流泪的眼睛,那个女人很喜欢,每天都戴着,后来一场意外,我弟弟和那个女人在一场车祸中落江丧生,其中一条项链在那场事故里丢失……”
“我母亲精神大受打击,这么多年过来始终没有走出伤痛,她一直想要找回那根遗失的项链,只不过那项链设计之初轰动了整个珠宝界,项链的款式当时被很多人模仿,我们找了很多年,每次以为找到了,结果一鉴定,都是假的。”
盛总监目光直直落在窦薇儿的脸上,“过几天就是我母亲的寿辰,我想在她的寿辰上帮她完成心愿,让她开心,你提供的那张照片,款式上看与当初我弟弟设计出来的项链分毫不差,具体是不是真的,还需要经过鉴定,那项链当初是我弟弟亲自制作,与外面的仿品略有不同,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我能分辨。”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心的姑娘,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找到那根项链,鉴定是不是我弟弟当初做出来的那根,如果是,我愿出高价收回项链。”
“如果项链在你手里,我恳请你让我看一下那项链,如果不在你这,也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项链在哪里,我不会亏待你。”
说完盛总监补充一句:“你放心,我只是想买回项链,不会为难项链的现主人。”
窦薇儿听明白了。
只是心中仍有疑虑,那项链是心心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心心一定不会将它卖给别人,现在心心怀着孩子,这人要是拿着这个故事去求心心,心心心肠不够硬,可能会陷入为难之境。
窦薇儿难得头脑清晰地分清其中的利弊,纵然故事值得同情,盛总监失去儿子的母亲也很可怜,但是他们毕竟是外人,对窦薇儿来说,叶倾心更亲近。
“很抱歉。”没有想太久,窦薇儿道:“这是我去世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不能将它出售,甚至我很喜欢,却不敢轻易戴出去,生怕不小心丢了,所以我才会拍了照片去珠宝店重新定做一个戴。”
顿了一秒,她补充了一句:“您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出售项链,我希望以后不管是珠宝店的工作人员,还是您,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盛总监视线忽地变得锐利起来,其中隐隐透着几分不善……或许,是不悦?窦薇儿没法分辨,总之是让人很不舒服的目光。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
盛总监垂眸敛下眼睛里的情绪,“真的是你去世的母亲留给你的?”
窦薇儿坚定地点点头。
菜上完,盛总监笑了一下,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了,我要买回项链是尽孝,你不在乎钱财留着项链也是尽孝,我不好为了成全自己的孝心,强迫你放弃孝心。”
“更何况,你的项链未必就是真的。”
这番话倒是挺通情达理。
窦薇儿起身告辞,“既然话已经说完了,我就先走了,我还约了朋友,不和盛总监一起吃了。”
说完不等对方的反应,窦薇儿转身要走。
“等一下。”盛总监的声音在身后响,她起身走到窦薇儿身边,抬手从她肩上拿走了什么,道:“你肩上有头发。”
窦薇儿本能地后退一步,对盛总监忽然的亲近很不适,待看清她手里捏着的一根头发,窦薇儿僵硬地笑了下,“谢谢盛总监,再见。”
盛总监……盛文琼看着合上的移门,缓缓将那根从窦薇儿身上拿来的头发举到眼前,看着看着,笑起来。
手机忽然响。
接听,那边传来余威的声音,“见到项链了吗?是不是当初闻君送给颜瞳的那根?”
盛文琼冷笑一声,回:“我拿到那个女孩的头发,只要她跟我们盛家没关系,项链是不是真的不重要。”
昨天她去vca珠宝店里,本想挑两款最新款的首饰回去,却无意看见服务员手里拿着那张蓝宝石眼瞳项链的照片……
项链原本有一对,一根被颜老夫人拿走,一根随着当年的车祸失踪。
同时失踪的,还有当年刚满三岁的小女孩。
虽然当年的小女孩在狂风暴雨夜的大江里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但,以防万一,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安心。
盛文琼眼底忽地滑过一抹疲惫和厌烦,这么多年,每次有这样的项链出现,她都要心惊胆颤,直到鉴定那项链只是仿品。
明面上,她是想为盛老夫人找回盛闻君遗失的项链,实际上为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外面空气相当冷,窦薇儿从餐厅出来,裹紧身上的衣服,在路边拦了辆车,去了唐阁。
点了一个招牌菜,一道甜品和一道汤,窦薇儿没要主食。
等菜的时候,她给叶倾心打了电话,将见了盛总监的事、包括盛总监的那些话都告诉了她。
又说了几句,两人挂了电话。
叶倾心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准备午休。
她猜测窦薇儿嘴里的盛总监是盛文琼,那么车祸落江丧生的是谁也就显然易见了。
当年的眼睛项链是一对?
那么有两种可能,一,她手里的那个是真的,是当年盛闻君与颜瞳事故之后不知怎么辗转到了母亲手里,二,她手里的项链就是假的,只是高仿。
可是,叶倾心记得上次古娇说自己脖子里的那根眼瞳项链独一无二……
叶倾心觉得有些乱,有点理不清的感觉。
片刻之后,她又释然。
不管那项链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管它曾经是谁的,现在,它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仅此而已。
“心心……嫂子……”叶倾心正想着,景索索笑得一脸贼兮兮地爬到她床上。
“怎么了?”叶倾心往里面挪了挪,让她进被窝。
“嫂子,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搞定我大哥的?”景索索嘴巴又乖又甜。
叶倾心看着景索索,她记得很久之前,景索索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是他追的我。”叶倾心实话实说。
虽然景博渊表白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也没怎么费劲追她,但是他先表白,就算是他追她了。
“那你怎么引起我大哥的注意和兴趣的?”景索索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